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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隋主远征影国 郡丞下礼贤豪(2)


  隋主自于桑干水上祭天,于临郑宫南祭地,于蓟城北祭马祖,赏犒军士,分道向辽水进发。旌旗戈戟,照耀千有余里。一面敕来护儿督领水军同会平壤。

  这来总管奉了敕旨,自己想道:“自登、莱至平壤,一路都是海道,这用识海道、识水性的不必言了。但上岸击贼,须得是武勇绝伦的人才好。如今招到水军,或者是没水拿篙,荡桨扶舵,这都是长技。就是两船相向,隔着放些箭,抛些火器砖石,也还支得。若短兵相接,不免脆弱。要紧是得一人充作先锋。”

  因想起秦琼这人,他有万夫不当之勇,用他作前部,万无一失。就差了麾下一个旗牌官,赍了一纸扎付,着他署鹰扬郎将,充前部前锋,在登、莱取齐。别的将官调用,动不动说个如违军法从事,来总管也知秦琼是个豪杰,他又养高自重,故此以礼貌待他,不以寻常相待。

  这官领了这张扎,星夜赶至齐州。先到旧居去问,道在村中住家。把马跑得一身汗,问到一所庄上,但见:

  绕门榆柳影婆娑,一径阴阴锁绿莎。
  帘惹飞花浑不卷,静中时听有吟哦。

  这旗牌只道秦叔宝是个寻常锡打壶瓶武官,平日央分上讨升,钻求讨差,抓不着痒处。要起用的,做偌大一桩大事。进了庄,到了茅堂,大声道:“秦爷可在家么?来元帅有公文在这里,起用秦爷。”

  此时叔宝也知道来总管出海消息,也只道与他相忘,不料又来取用,不得已只得出来相见。两下见了礼,旗牌道:“奉海道大元帅来爷将令,赍有扎付,请将军为前部先锋。”

  送过扎付,叔宝也不看,也不接,道:“末皂因老母高年,身多疾病,故此隐居不仕。年来日事耕种,筋骸懈懒,武艺生疏,如何当得此任?”

  旗牌道:“老先生不必推辞,这职衔好些人谋不来的。莫说出海立功,封妻荫子;只如今到一到任,散一散行粮路费,也是一个小富贵。老先生不要辜负了来元帅美情,下官来意。”

  叔宝道:“实是亲母身病,不能征进。”

  一边排饭相待。席中又说起,叔宝道:“非不感来元帅之恩,思量报效,实是不能去。”

  抵死推辞,送了二十两银子与旗牌,又附一个手本谢来总管道:“自己母子皆病,彼此相依,不能离家,有辜德意。”

  要旗牌转致善言方便。旗牌见他坚执,只得相辞而去。

  已结冥鸿志,无劳致鹤书。
  任教荣足恋,吾自爱吾庐。

  旗牌去了,秦母出来对叔宝道:“适才这差官来说,来总管要你做海道先锋,这职事,须不似捕盗与旗牌一般,怎么不去?”

  叔宝道:“孩儿只为母亲年高,海道险远,此去岁月难期,所以辞了。”

  秦母道:“既辞了也罢。依我学成武艺,岂可埋没村庄?就你这隐居,也是待时,不是无志功名,时候到来,也不可蹉过。”

  罗士信在旁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凭着哥哥一身武艺,怕甚么功名立不来?你道海道险远,怕耽延时日,未易成功。我想高丽小小一国,如今闻得是天子亲征,雄兵百万,怕不泰山压卵,极是容易成功,极是回来得快。你道母亲年高,正为母亲年高,正该早建功业,博顶凤冠霞帔,与母亲风光一风光,不该这样畏缩。”

  叔宝道:“贤弟,不是我畏缩。今日虽然是个天子临边,水陆并进,自古道:‘大国有征伐之师,小国亦有备御之策。’况大兵二百万,日废粮食几何?倘他凭城阻水,坚壁清野,大兵前无所得,后面粮食不继,不能持久,未见就是决胜之策。就是目今,那百姓与军士避役的,都啸聚在河北山东地面,这祸毕竟就发,青齐地方,难免震惊,此我所以不欲出去。倘使我一时出征未回,家中又值乱离,母子两地,实是牵系。”

  士信道:“哥哥说得尽有理;但小弟心中,还是像母亲说,机会难乘,时光难再。”

  正是:

  镜里发不待,髀中肉易生。
  肯教羞邓禹,三十未成名。

  这边叔宝已为家中摇惑,也动一点功名之心。那边旗牌赶至登州,回复来总管。来总管道:“秦先锋到了么?”

  旗牌缴上扎付,并叔宝禀帖,道:“秦琼因母老患病,不能征进,有禀帖。”

  来总管接上来看了道:“你见秦先锋来,果然有病么?”

  这旗牌因叔宝托了他,也就回复道:“见来,脸上黄色,似个有病的。”

  来总管道:“他面皮原是微黄,他总只为得个母老,自古道:‘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他不负亲,又岂肯负主。况且麾下急切没一个似他的。”

  叫旗牌:“我还差你去,务必要他来。”

  旗牌道:“老爷,这厢刻日兴师了,旗牌此去,他又坚执不来,恐误军机。这不干旗牌事,先此禀明。或者老爷这厢,再赏一个谕帖,说如再稽迟,定依军法,他或者不敢抗违。”

  来总管想一想道:“我有一个帖儿,你到齐州张郡丞处投下,促追他上路罢。”

  这旗牌只得策马,又向齐州来。

  先到郡丞衙参见郡丞。这郡丞姓张名须陀,他义胆忠肝,文事武备,莫不俱全。又且爱民礼下,是当时一个豪杰。投下来总管书,却是要他敦迫秦琼军前听用。张郡丞看了道:“我闻得山东有一个秦叔宝,可是秦琼么?”

  衙门里有知道的答应声:“是。”

  张郡丞想道:“凡人有些本领,巴不能侥幸一官半职,苟且功名。他却不肯出仕,这人不惟有才,还有品。我须自往见一见,看他这里。”

  就问秦叔宝家在那里?旗牌道:“离城十里之遥。”

  张郡丞叫:“备马,我自去见他,务必要他往征高丽。”

  马蹄的的蹴残花,路转深林径欲斜。
  指点从人休喝道,不将声势扰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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