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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海鸥子临别显才能 鹤阳楼英雄初出手


  话说那藜道人说道:“炼成了宝剑,然后再学搓剑成丸之法,将那三尺龙泉,搓得成丸,如一粒弹子相仿。然后再学吞丸之法,不独口内可以出入,就是耳鼻七窍,皆可随心所欲,方才剑术成功。此非武艺,实是修仙之一道。只因欲成仙道,须行一千三百善事。你看那采阴补阳的左道旁门,妄想长生,到后来反不得善终,皆因未立为善根基,却去干那淫欲之事,欲想长生,恰是丧身。所以修仙之道,或炼黄白之丹,点铁成金,将来济世,或炼剑丸之术,锄恶扶良,救人危急,皆是要行善事,先立神仙根基。但是为善不可出名,若出了名,就不算了。若说修仙之道,今公子名闻四海,反是坏处了。若公子要学仙道,只要把家财暗行善事,何必学剑术,去荒山中受那六七年苦楚?你不看历古以来的剑侠客仙,替人报怨,救人性命,皆不肯留名,又不肯受谢,他却贪着什么?”

  鸣皋闻言,豁然省悟,便道:“承蒙师父指教,使弟子闻所未闻,茅塞顿开。只求师父教我拳棒刀枪便了。”自此以后,他二人认为师徒。那海鸥子把全身武艺传授与他,教他运学内工之法。日在花园耍拳弄棍,夜来在书房习练兵书战策。那鸣皋原系武艺精熟,秉性聪明,更兼一意专心,故此不上三个月,大略尽皆知晓。

  这一日,海鸥子说道:“贤契,你的拳棒功夫,尽皆得着了门路,飞行诸术,亦略可去得。只须用心习练,自能成就。贫道即日便要动身,去寻访道友。只是你学成本事,凡事仔细,不可粗莽,伤人性命。况且世上高人甚多,不可自以为能,轻易出手。切记我言为要!”鸣皋道:“师父何故如此要紧?且再住几时,待弟子少尽孝敬之心,亦可多受教益。”海鸥子道:“贤契有所不知。我们道友七人,皆是剑客侠士。平日各无定处,每年相聚一次,大家痛饮一回,再约后期,来年某月某日在某处聚首,从此又各分散。到了约期之日,虽万里之遥,无有不到;聚首之后,再约来年,从无失信。如今约期已至,故此贫道必须要去。只是这小童徐寿,伏侍我许久日子,待我携带他出去,也可教他些本领。未知贤契心下如何?”鸣皋道:“极好。这是他有福。”随到里边,取出两套衣服,百两黄金,并一包零碎银子,一总打成一个衣包,命徐寿背了。亲自送了一程,约有十里之遥。海欧子再三相辞。鸣皋只得拜了四拜,就此作别,看他二人向大路飘然而去。

  见天色已晚,遂放开大步如飞,回转家中。一路思想:“他在我家将近经年,只见他的拳棒,从未见他剑术的功夫,莫非他此道未必精明?”及到了家中,走进书房,几个结义弟兄都在那里闲淡。走近书案前,只见案上有一个纸包,包得方方的,分明是方才赠与海鸥子的十条金子。“难道我忘却放在衣包内不成?”取在手中一看,上面写有二字,果然是海鸥子的笔迹。上写道:“承蒙厚赐,衣服银两领收,黄金原璧。”便问众弟兄:“方才我师父几时来的?”众人齐声道:“不知,我们在此闲谈已久,并无一人到来。只是方才起了一阵怪风,把帘子都吹开。我们正在此谈论:外面门窗皆闭,此风从何而起?莫非他就是这时候来的?”鸣皋道:“这是一定的了。”大家赞叹了一番。看官要晓得,剑术最高的手段,连风都没有。在日间经过,只有一道光,夜间连光都看不见,除非他们同道,才能看见。海鸥子的本领,究竟算不得高,故此他们七弟兄之中,海鸥子乃是最末的一个,后首皆要出场。

  那徐鸣皋习练拳棒,渐渐精熟,也能飞檐走壁,千人莫敌。光阴如箭,不觉又是一年。那时正是暮春天气,日长无事,与两个好友结为兄弟,胜如桃园结义。一个姓罗名德,字季芳,是个新科武进士;一个姓江名花,字梦笔,是个博古通今的孝廉。三人同到城中游玩了一番,来到一座酒搂,是扬州有名的,叫做鹤阳楼。相传昔年曾有个神仙在此饮酒,吃得大醉了,提了笔来,就在那粉壁之上画一个纯阳仙像。后来店主人见了,以为雪白的墙上,无缘无故画个吕纯阳,殊不雅观,就叫匠人把白粉刷没了。那知今日刷白了,到明朝仍旧显出来,如未刷过一般。众人骇异,告知主人。再命匠人厚厚的再刷一层,哪知到了明朝,依旧显将出来,方才醒悟:这个饮酒的,就是吕仙!因此把店号改为鹤阳楼。那生意顿时兴旺起来,就此四处闻名。直到如今,那楼上仙踪仍在。

  当时鸣皋等三人走上楼来,拣副沿窗座头坐下。酒保问道:“徐大爷请点菜。”鸣皋让罗、江二人点过了,自己也点了几样。少顷酒保搬将上来,摆了一桌,无非上等佳肴,极品美酒。三人欢呼畅饮,说说笑笑。那罗季芳虽中了武进士,却是个呆子,生性粗莽,为人忠直;这江梦笔是个精细之人,温柔谨慎。所以他三人性情各别,却成了莫逆之交,结为异姓手足,情比桃园。那罗季芳最长,俱称他大哥,鸣皋第二,梦笔最小。

  当时兄弟三人正吃得杯盘狼藉,有七八分酒意,忽听得楼下边一片声闹将起来,人声嘈杂,内有喊叫救命之声,却又娇娇滴滴,好似女子声音。那季芳听得,放下杯箸,早已跑下楼去。鸣皋推开楼窗一望,见街坊上面拥挤满了,一时看不清楚。遂向梦笔道:“三弟,你且坐待,待我下去看来,恐怕这呆子闯事。”言毕,飞步下楼而去。正是:闭门休管他家事,热衷招揽是非多。

  且按下这边。再说南门外李家庄上,有一个李员外,名叫李廷梁。他的父亲在日,官至兵部尚书。平生别无过恶,只是欢喜银子,所以积下了百万家私。单生这一子。廷梁少年公子,并未出仕过,因他家财豪富,所以都称他员外。真个金银满库,米麦盈仓。只是美中不足,膝下无儿。到了四旬以外,那偏房卢氏一胎生下两个儿子。廷梁大喜,一个取名文忠,一个取名文孝。他兄弟二人,相貌各异,性情各别,只是都存心不正,相去不远。那文忠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武艺高强,广有谋略,外面温和,内里凶恶。他虽心中极恶,面上笑傲自若,只是生出计来,叫你知他厉害。扬州人与他起个绰号,叫做:“玉面虎”。那文孝生得身长面黑,鼻大眉浓,两臂有千斤之力,性如烈火,专好使枪弄棒。

  廷梁对二个儿子一般溺爱,一心要他成名,不惜重资,聘请名师,每日跑马射箭,耍拳弄棍。那文孝到了十七岁上,得了个武秀才,靠了父亲宠爱,一味横行无忌,渐渐的奸淫妇女。

  人都怕他有财有势,亦与他起个诨名,叫做:“小霸王”。到了二十岁上,越发无法无天,强抢女子,打死人命,无所不为,连廷梁都禁他不得,只把银子结交官吏。俗语说得好:天大的官司,只要地大的银子,就没事了。所以那李文孝更加胆大,看得人命如儿戏,强抢平常事。

  那一日,同了一个门客,叫做花省三,是个详革秀才。虽有智谋,略知诗画琴棋,只是品行不端,胁肩谄笑,年纪三十多岁,生得獐头鼠目,白面微须,在这李府中走动,奉承得这李文孝十分信他。当时二人出得门来,一路说说谈谈,不觉已进南关。文孝道:“老三,偌大一座扬州城,怎的绝少美貌姑娘?前日去过的几家,都是平常。今日到哪里去游玩?”省三道:“大教场张妈家姑娘最多。近日听得来了两个苏州妓女,一个叫做白菜心,一个叫做赛西施,都是才貌双全。我们何不去见识见识?”二人遂向东而行。

  不多一刻,早到了张妈家门首。文孝抬头看时,只见好一座房廊,上边写着“宜春院”三个大字。二人丢鞭下骑,早有外场迎接,道:“请二位爷里面奉茶。”遂将马牵去。二人进了院子。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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