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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胡永儿客店变异相 卜客长赶永儿落井(2)


  多时没些动静,慢慢地闪开眼来看时,大虫也不见了,妇人也不见了。那厮道:“我从来爱取笑人,昨日不合撩拨了这妇人,吃胡子打了一顿拳头;又吃他惊了,交我魂不附体。今朝他又叫大虫出来,我道性命休了,元来是惊耍我,若是前面又撞见他,却了不得,我自不如回东京去休 。”

  那厮依先转身去了。

  且说胡永儿变大虫出来惊他:“他再不敢由这路来了。我自去郑州去,一路上好慢慢地行。”

  却在路上有些脚疼,只得会一株树下歇一歇。正坐之间,只听得车子碌碌刺刺地响。见一个客人,头带范阳毡笠,身上着领打路布衫,手中缚腰,行缠爪着裤子,脚穿八搭麻鞋;推那车子到树下,却待要歇。只见永儿立起身来道:“客长万福!”

  那客人还了礼,问道:“小娘子那里去?”

  永儿道:“要去郑州投奔爹爹、妈妈去,脚疼了走不得,歇在这里。客长贩甚宝货,推车子那里去?”

  客人道:“我是郑州人氏,贩皂角去东京卖了回来。”

  永儿道,“客长若从郑州过时,车厢里带得奴奴家去,送你三两银子买酒吃。”

  客人思量道:“我货物又卖了,郑州又是顺路,落得趁他三两银子。”

  客人道:“恁地不妨。”

  交永儿上车厢里坐。那客人尽平生气力推那车子,也不与永儿说话,也不把眼来看他。低着头,只顾推车子了行。永儿自思量道:“这个客人是个朴实头的人,难得、难得。想昨夜那厮一路上把言语撩拨我,被我略用些小神通,虽不害他性命,却也惊得他好。一似这等客人,正好度他,日后也有用他处。”

  那客人推那车子,直到郑州东门外,问永儿道:“你爹爹、妈妈家在那里住?”

  永儿道:“客长!奴奴不识地名,到那里奴奴自认得。”

  客人推着车子入东门,来到十字路口,永儿道:“这里是我家了。”

  客人放下车子,见一所空屋子锁着。客人道:“小娘子!这是锁着的一所空屋子,如何说是你家?”

  永儿跳下车子,喝一声道:“疾!”锁便脱下来,用手推开一扇门,走入去了。

  客人却在门前等了两个时辰,不见有人出来,天色将晚,只管望着里面。被一个人喝道:“你这客人在这里歇许多时了,只望着宅里做甚么?”

  客人见是个老儿问,慌忙唱个喏道:“好交公公知道,适间城外五十里路见个小娘子,说脚疼了,走不得,许我三两银子,交我载到这里,入去了不出来,交我等了半日。”

  老儿道:“这宅是刁通判廨宇,我是看守的。”

  客人道:“恁地相烦公公去宅里说一声,交取银子还我则个。”

  老儿道:“锁的空宅子,一向无人居住,你却不害疯么!见今官司出榜追捉胡永儿,如有知情不首者一体治罪。你会事的便去了!”

  客人道:“好没道理!我载你家小娘子来家,许我三两银子,又不还我,到说白府活儿,你只交我入去看,我情愿吃官司!”

  老儿道:“你说了!若寻不见时,不要走了!”

  老儿大开了门,交客人入去。到前厅,过回廊,至后厅,只见永儿坐在厅上。客人看见了他,叫道:“小娘子!如何不出来还我银子,是何道理?”

  永儿见客人来,便走起身望后便走,客人大跨步走到后厅,永儿见他赶得紧,厅后有一眼八角井,走到井边,看着井里便跳下去了。客人见了,吓得只叫:“苦也!苦也!”

  却待要走,被老院子捉住,道:“清平世界,荡荡乾坤,逼人下井,罢休不得!”

  拖出宅前,叫起街坊人等,将客人一条索子缚了,直解到郑州来。正值大尹在厅上断事,地方里甲人等,解客人跪下,备说本人在刁通判府中,将不识姓名女子赶下八角井里去了。

  大尹将客人勘问,客人招称:

  系本州人氏,姓卜名吉,因贩皂角前往东京货卖回来,行到板桥八角镇五十里外大树下,遇见不识姓名女子,言说胸疼行走不得,欲赁车子前到郑州东门十字街爹爹、妈妈家去则个,情愿出银三两。是吉载到本家,即开门 入去,并不出来。吉等已久,只见老院子出来,言说我家是刁通判廨宇,无人居住空房,不肯还银。一时间同老院子进去寻看,不期女子见了,自跳在井中,即非相逼等情。

  大尹交且将卜吉押下牢里,到来日押去刁通判宅里井中打捞尸首。

  次日大尹委官一员,狱中取出卜吉,同里邻人等押到刁通判廨宇里来。街上看的人挨肩迭背,人人都道:“刁通判府里,时常听得里面神歌鬼哭,人都不敢在里面住。”

  有的人道:“看今日打捞尸首何如?”

  委官坐在交椅上,押卜吉在面前跪下。委官问老院子并叫邻人等,卜吉如何赶这女子落井,卜吉告道:“女子自跳落井,并不曾赶他下去。”

  委官叫打捞水手过来,水手唱了喏,着了水背心。委官道:“奉本州台旨,委我押你下井。你须仔细打捞!”

  水手道:“告郎中,方才小人去井上看验,约有三五十丈深浅。若只恁地下去,多不济事。须用爪扎辘轳,有急事时,叫得应。”

  委官道:“要用甚物件,好交一面速即办来。”

  水手道:“要爪缚辘轳架子,用三十丈索子,一个大竹箩,一个铜铃,人夫二十名。若有急事便摇动铃响,上面好拽起来。”

  不多时都取办完备。水手扎缚了辘轳、铜铃、竹箩俱完了。水手道:“请郎中台旨,交下井去打捞。”

  委官道:“你众水手中,着一个会水了得的下去。”

  四五个人扶着辘轳,一个水手下竹箩坐了,两三个人掇那竹箩下井里去,四个人便放辘轳。约莫放下去有二十余丈,只听得铃响得紧,委官交众人退后,急把辘轳绞上箩来。众人见了,一齐吶声喊:看那箩里时,亘古未闻,于今罕有,自不曾见这般跷蹊的事。正是:

  说开华岳山峰裂,道破黄河水逆流。

  毕竟当日见甚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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