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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吕军师占星拔寨 谷藩王造谶兴戈(1)


  军师答道:“远迎圣驾,任大责重,我意得了河南,先请帝师驾临,酌议其使。今先生慨然愿往,实忠臣义士之幸也,即当草疏请旨,特授礼部职衔,以隆大典。”钱芹谢道:“既承军师作主,似不必在此候旨,明日遂行罢。”军师许之,同铁元帅及诸将佐等,钱别于夷门之外。

  回至公署,铁鼎禀请军师道:“愿执弟子之礼。”拜毕,又禀道:“从来先哲,必有门弟子缵述其绪。向见夫子多所不屑,未敢造次。然若鼎者,弟亦择师也。”军师道:“向我隐居嵩阳,岂无四方来学,见我困厄,辄就弃去,始终相依者,惟沈珂一人。及今之求托门墙者,原其心不过为势利,岂真为着学问?

  所以概行拒绝,只收得姚襄、景星二子。今君亦志诚若此,皆不愧乎为师弟。前此授姚襄以奇门,授景星以《阴符》,今当授汝以《素书》。”铁鼎又拜谢了。到夜仰观干象,吕军师指示道:“此为紫微垣,垣中一大星,色赤有威者,即北极紫微星。燕王迁都于北,上应天象,未易驱除。其垣周回两两相比者,乃上丞、少丞、上宰、少宰。上辅、少辅、上弼、少弼诸星。或而昏冥,又时露芒角,应在彼之居位者,皆一班诌佞之徒,更无正大光明之气象。独是帝座前一星,为彼之世子,其色淡中带黄,其光显而能敛,有中正之道,国本攸系,却在于此。”

  又指太阴星道:“是为帝师垂象,光彩透彻若圆珠,形质端凝如美玉,威而和粹,恬而肃穆,在人间为至圣,在天上为大仙也。其将星都入訾女取界内,乃青州分野,莫不光芒磊落,应在我朝文武诸臣,较之燕藩部属,优劣奚啻万倍。至建文皇帝,行在无定,干象竟无显著,不知复位在于何日。我辈唯有励此忠肝义胆,上格天心以邀眷顾耳。”铁鼎闻了此言,不禁潸然涕下。军师又指道:“五星从日月而行,今水星出于豫州之分,其色皛皛,光华流动,有泛溢之状,将来春汛黄河必决。诗云:‘月离于毕,俾滂沱矣。’虽不即应,而到底必应。恐阴雨之后,河流一涨,有难以阻当者。汝须豫为修葺城垣。目今军旅屯于河岸,亦有可虞。与其移寨以避水,莫若拔寨西往,竟进河南讨寇矣。”

  铁鼎一一承教。因问曰:“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我夫子料彼如何应敌?又如何胜之?请示其略。”军师道:“彼若直抵荥阳,拒黄河以结阵,遏我之师不能渡,此乃反客为主之上着。次则据成皋之险,凭高而瞰下,彼击我易,我攻彼难,亦为扼隘之妙着。若背城结寨,斯为下策,是引敌入室也。彼若出于上策,则设渡于西以缒其兵,而反绕东路,潜渡偏师以击其后。若用中策,彼战则我易胜?倘或坚壁不出,则分一师出间道而捣其巢,至于临机应变,又在随时合宜,不可预定。”铁鼎曰:“我夫子上贯天文,下通地理,中达人时,有天下之全局于胸中,其管、葛之流亚欤!”军师曰:“孔明先生,何敢当也。我治国之才不及仲父,临戎之略不逮淮阴,当大任而从容自若,远逊子房。处我于景略、亚父之间,差堪伯仲。”又问:“我夫子特荐高咸宁为军师,其才何若?”军师曰:“咸宁深沈而有远略,策亦多中,洵可独当一面。但于群言杂进之时,略少裁断耳。”铁鼎曰:“然则姚道衍何人,而能辅燕藩以得天下耶?”

  军师曰:“其智计狠而险,心术残且忍,比之宋齐丘更为甚焉。”

  又问曰:“我朝现今文武之中,有可以名世者否?”军师应曰:“建文之旧臣遣老,多短于才而优于行,处之治平,可谓良臣,若年少诸子,如刘璟之沈毅,景星之胆略,与汝之雄劲,并方经之刚严,程智之术数,皆一时之杰。再则司韬之英发,姚襄之敏慎,沈珂之精察,仝然之伟辩,均所难得。外此则各有所长,亦有所短,要之随材器使,无不可者。若武将之勇敢武艺,人所易别,董、宾二老将,胆大心小,可寄重任。若勇而有知者,则刘超一人而已。”

  师弟议论入彀,不觉天已昧爽。阴雨数日,军师谓铁元帅道:“郧阳地方万山围裹,此一小蜀国也。内有妖贼僭踞称尊,自元朝至今百余年,历传数世,中国莫敢过问。我算道衍必遣人说之出兵,与我抗衡,彼收渔人之利。我疏已草就,奏请帝师遣一位仙师去降伏他,以免战争。我今先伐河南,次则南阳,若夫汝宁,四面失援,可传檄而定也。楚由基所领军兵到日,可饬令速渡黄河,据定成皋,以防贼人断我饷道,违误者斩。”

  随拨上将谢勇、庄次蹻、孙翦、葛缵四员,与铁元帅为五军,其兵马士卒,总在新降内挑用,随出城拔寨,向西进发。铁鼎送了一程,方回治事不题。

  却说高皇帝有个庶子,排行十八,叫做谷王槵,就是受过燕王女乐,开了金川门迎降的,满望加封个大国,不期燕王日以疏远,因此心怀怨恨,要谋夺占南都,也做皇帝。遂假造谶语,讹传于市云:

  半月落江湖,春来燕亦无。
  天生十八子,定鼎在南都。

  建文皇帝元首,顶圆而脑后略偏,太祖曾言形如半月,谓今已流落江湖。燕亦无,是说燕王已迁都于北平,亦云亡也。第三句谷王自寓,第四句言己当称帝于金陵。

  世子闻此谣言,待要启奏,恐害了他性命,若听其自然,又恐弄出大事。随与黄淮等相商,传一密信给周王木肃,把谷王请到大梁去,原为开导劝化他。那知事有凑巧,到了周藩府中,不几日,又来了个崇宁王悦燇,是蜀王第四子,也要谋夺世子之位,被蜀王逐出来的。一见了谷王槵,甚是情投意洽,商量要仍返南都,因淮北河南皆失,无路可归,只得住下。在吕军师与铁元帅,初不知有二王在周藩府中,亦并不知南都谣言情由,从何而提防他呢。

  那时谷王闻得吕军师去了,有个铁鼎驻扎开封,将佐四员,同居署内,只有兵士四千,总是新降的。又想到定鼎二字,合了铁元帅的名讳,就自己把假谶也当作真了,说与崇宁王,言此贼应在我平定他。两人瞒过了周王,造下空头官诰数千。托付心腹人,给散城中兵士,与藩府的卫卒。那些小人,说有官做,谁不愿从。又正值黄河大决于原武地方,坏了无数村舍,淹了无数田亩,男妇号哭遍野。铁元帅恐致黎庶流亡,一面遣府厅各官,安抚赈济,一面遣孙翦、葛缵,前去筑堤打坝,捍御横流。城中文武去其大半。二王就乘此举事,有家丁六人,曰尤赤鼻、盛白眼、于二兔子、胡矬子、陈小獐、徐顺龟子,都是招徕的盐徒贼犯,分头约定人众,在三月二十一夜月上时候,卫士等去杀守门兵卒,占夺城门,二王亲自率领家丁,及六百名勇健,围住铁元帅公署,前后攻进。其余兵士都向各衙门截住救兵,并拿诸文武官员,同时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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