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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高邮州夫妇再争雄 广陵城兄弟初交战(2)


  雷一震与上官猛正在酣战,范飞娘将那马轻轻一鞭,一步一颠的直撞到阵前。上官猛猛见没有两臂的血淋淋一个人,却是番将火耳灰者,心中暗惊;忽又被满释奴一弹,正中左唇,击落两齿。亟欲掣身,雷一震大喝:“逆贼那里走!”开山斧当脑劈下。忙躲不及,已砍掉一臂,几乎坠马,负痛跑回。高军师鞭梢一指,三千铁骑冲过阵来。景佥都指挥精锐,从侧肋杀进。燕军败残之余,如何抵敌?望后便退。童俊部下已无将住,只得弃营而逃。杀得星落云散,不敢进城。带领着数百骑,向维扬逃去。高邮城内官员绅士人等,开门迎降。咸宁见知州老迈,即收其印绶,暂署黄恭为州牧,走马到任去了。军师等皆屯扎城外。

  次日清晨,满释奴来见军师,说:“公孙大娘与范飞娘同宿营中,今早竟无踪影,不知何处去了。”咸宁沉思道:“在仙师必有所谓,因何并瞒了将军,莫非帝师别有密旨?”满释奴道:“小将三人临行,曾奉鲍师面谕,说取了淮扬地方,即赴开封府三真观,救取一公子之大难,其外并无密旨。”咸宁道:“如此,自然回来。今者将军之仇已报,愚意仍遵帝师旧制,暂请为护军一候,何如?”释奴道:“谨遵钧令。”遂勒兵在后。

  而崇南极便请为前部,且曰:“小将的哥哥北极背主叛亲,现守扬州。如其幡然归正,尚可无伤于天伦;倘或估恶不俊,即当擒来献之麾下。”盛异勃然曰:“我愿与将军同行,少助一臂之力。”咸宁未审二将武艺,然又难沮其忠义之心,乃与铁骑二千,谕之曰:“倘先接战,无论利否,总俟大军到齐听令。国法无私,慎毋违误。”二将遵令先发。行至召伯埭,探马飞报离城十余里,下着三个寨栅,军威甚盛。崇南极即令安营,俟明旦进战。

  原来淮上燕军连败,羽毛文书,雪片向南都告急。燕世子与众臣商议,命顺昌伯王佐为帅,都指挥吴玉、陈忠为副,赐戎政尚书茹王常黄旄白钺,为大总制,御史解缙为监军使,统领京军三万,渡江来援。闻敌军已近,遂结营以待。先是,童俊领着败残人马前去晋谒,茹王常大怒道:“尔统二十万雄兵,何至丧师若此?还敢偷生以辱天朝!”喝令斩讫报来。吴玉等皆与重俊相好,一齐跪求,方许戴罪立功。解缙问道:“那没了膀子的是谁?”应道:“是游击上官猛。”解缙笑道:“官名游击者,是领游骑而击敌之意。像你这样月囊包,倒被贼人游骑所击了。还亏童俊领着来见我,那般没廉耻的,也充个都督!”童俊道:“他原是员勇将。”说声未完,解缙道:“该杀的!勇将尚被贼人砍去一臂,若不是勇将,两个膀子总剁了。”上官猛气不忿,早就拚着死的,大声嚷道:“番将火耳灰者有万人之敌,现砍去了两臂,被乱兵踏做肉泥。若是见了发着抖,先奔的,倒也不致如此。诸位文大人只欺得属员,若遇敌人,却用不着斗嘴的。”茹王常见他出言放肆,喝令:“速斩此贼。”上官猛又嚷道:“要斩便斩!若骂本国将官是贼,请问那一个不是贼呢?”解缙道:“这厮好张利嘴,杀他是便宜了,可活埋于粪窖中,令其七窍受享腌臜之气,看他还猛也不猛。”遂令投入粪窖而死。着童俊领军三千,明早进战。如有磋跌,两罪俱发。

  童俊只得遵令,另向侧边立寨。当晚自思进退皆死,不如寻个自尽,又舍不得性命,悲惨了一番。忽想着他前锋不过数百人,我若以将对将,断然不胜,若是与他混战,料也无妨,主意已定,五更下令,挑选壮健马军二十队,弓箭手在前;又二十队马军,长枪手居中,大砍刀及标枪手步卒在后。遇着敌人,不必列阵,径冲上去;如有退缩者,后队之人即斩前卒以进。自己却杂在中队马军之中,如雁翅般排开,徐徐而进。正遇崇南极、盛异统兵前来,见敌军已到,刚才下令扎住人马,霎时间,燕军一涌而至,迅若风电。南极亟挥军乱杀,幸亏是铁骑,被燕兵三阵进冲,皆奋呼争先,不退一步。鏖战有两个时辰,天色将晚,童俊度不能胜,即鸣金收军。崇南极、盛异,战不甚利,亦遂收兵。

  当夜童俊去禀茹王常,说杀个两平,未获全胜。茹王常问:“我军有无损伤?”童俊又禀道:“死伤止六百余右。”茹王常大骂:“真是卖国之贼!杀个平分,尚亏了好些人马;若是败走,一个也没得剩了。怪道你二十万雄兵,全然覆没。姑寄下首级,看明日再战。”童俊嘿嘿无言。回到己营,自忖进退皆死,又死得不好,即取酒饮个半酣,待至夜静,拔刀自刎。诘旦,军士飞报主帅去了。

  向来童俊镇守淮南北,为燕王所重用。茹王常统兵来援,情知不济,全要倭罪于他,所以算计假手于敌人。这是他奸狡之处。当即草疏具奏童俊丧师自到,全淮尽失;瓜扬滨于大江,四无救援。预下着危败之意,以掩将来之罪。乃谕诸将道:“此寇作乱有年,王师未曾一胜。今本部奉命来讨,又被童俊那厮败坏,已至十分。而且京军未经训练,不战先怯。尔将士其体国恩,各皆努力,决此一阵。设有小挫,即当深沟高垒,用廉颇坚壁拒秦之法。我一面发令箭,提取庐、凤、滁、毫诸卫卒,从泗上抄袭敌背;然后发兵进击,令其前后不能相顾,庶可歼灭此寇。”众将皆喜,称扬使相神算。

  次日,王佐点起一万雄兵、十员上将,前去迎敌。时高军师大队人马已到,下令道:“昨日未获大胜,今日务扫其全军,与诸君攻取扬州,好看琼花也。”震炮一声,大开营门,诸将齐出,让燕军列成阵势。崇北极挺枪挑战,崇南极咬牙切齿,纵马迎敌。北极逼住了兵器,说:“兄弟,你不顾祖父坟庐,逃人贼党,必致贻害于我,一朝宗桃斩绝,汝罪弥天。快快卸甲投诚,我为兄的自然力行保全,还图个出身。若再昧心,贻悔无及。”南极大骂道:“我父亲杀身殉国,忠义昭然。尔乃反面事仇,背主忘亲,玷辱祖宗,不啻禽兽。我今为父报仇,为君泄恨。反骂我为贼,是汝把君父皆当做贼么?”言讫,举枪直刺。北极闪过道:“说不得了。”手中枪劈面相还。这一场好杀!怎见得:

  一个说我降永乐父,一朝袭金带之职,本为宗祧;一个说我归建文帝,千秋流青简之香,方知忠义。一个说阋墙造衅,衅由弟弟;一个道彝伦败坏,坏在哥哥。一个顾不得金昆王友,枪刃不离心窝内;一个顾不得同气连枝,刀铓只向顶门来。漫说他两人曲直难分,须知道一寸忠肝易辨。

  崇北极武艺不如南极,十合之后,只办得架隔遮拦。吴玉恐怕输了,挫动军威,便来助战;盛异一马飞出,大喝:“我来砍你贼颅!”两人即便交锋。吴玉也敌不住,王佐即令鸣金罢战。高军师见贼力已绌,援桴而鼓,鼓声大震。小皂旗、雷一震、瞿雕儿、董翥、平燕儿、牛马辛与崇、盛二将,一齐杀人敌阵。王佐挥军围住。如八条毒龙,掀波搅浪,绝无阻碍,斩了都、游、守十余员。景佥都即率诸将,从阵北角杀人,燕军披靡,莫敢撄锋,阵势溃乱。燕兵且战且走,被杀伤者数千余众。茹王常望见,令家将率兵前救,军师方才收军。

  明旦鼓勇而进,压敌立寨;燕军坚壁不出。军师道:“彼欲老我师者,必调凤、庐之兵袭我后也。”遂密令瞿雕儿、董翥、董翱:“统兵三千,守住泗口。待我破了维扬,反袭他援兵之后,则凤、滁亦可一举而定矣。”

  方见大将威临,泗上袭兵卷地遁;更看淑姝计狠,扬城烈焰扑天飞。且听下回次第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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