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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两句诗分路访高增 一首偈三缄贻女主(2)


  又阅历各邑名山,至于宁波、会稽之间,凡灵区奥境,化城精舍,往来探访既遍。然后渡江登两天竺。继业曰:“地近尘嚣,讵肯来此?”既舍武林,自富阳溯桐庐,泛七里滩。见子陵钓台,永青曰:“不可不登,或者圣驾到过,亦未可定。”于是同登双台。台是天生两座石壁,东西相距百步。其上平正如台,台上各有一亭。二人先憩东亭,后造西台,见亭柱上题诗一首,字大如杯,墨痕尚新,永青亟趋视之。诗曰:

  山川犹是世人非,谁学夷齐歌采薇?
  法界三千觉路远,摩尼百八性光微。
  汉皇宫阙铜人泪,老衲乾坤锡杖飞。
  偶上钓台看日暮,浙东云树思依依。

  永青手舞足蹈的嚷道:“何如?圣驾在此了!”继业看了说:“诗句虽有意思,何见得是御笔?就真个是的,又不知到何方去了。”再看旁边有落的款,是“青萝野衲朗然同齐己师登此题。”继业道:“何如?这定是我辈中人。”永青道:“你的话说得甚冷!难道圣上不假借个名儿?毕竟是我辈呢,好在祠内问问去。”那子陵祠就在东壁之下,有个老僧住着。叩其题诗缘由,老僧道:“数日前原有两个禅师到此,大家谈古论今,或哭或笑;后来就上钓台。却不知道题什么诗句。”永青又问:“如今到那里去了?”小沙弥从旁插嘴道:“听说要往雁荡山去。只走得一两日程途哩。”永青又问:“此去雁荡有几条路?”

  老僧道:“这里到括苍有两条路:一走龙门岭,一走桃花隘。到了处州,从水路至温州,只有一条路。那雁荡山却在海边大得紧哩。”

  二人即便下山。到兰溪地方,继业径走龙门,永青分路由金华上桃花隘,约会于括苍山之禅智寺。未几,先后俱集。永青道:“我们先到雁荡,如或无踪,再来此处细访何如?”继业道:“极是!我已想出一个访的妙法在此。”即向袖中取出两柄扇来,扇上已写着前诗,将一把递与永青道:“目今天色正暖,用此为招牌,岂不妙甚?”永青大喜,遂星夜同赶至雁荡。

  先寻说法岩、大石龛、白石寺诸禅剎及大小龙湫,又登白石山。见有一峰,形如圆甑,色如白玉。上有字迹,如蚪龙欲舞,旁注“月君题”字样,是首五言律诗。永青道:“月君是帝师之号,题诗在此,是导引我等访求圣驾。一定有些好音了。”于是向海畔诸山,各处踪迹。

  一日至宝岩寺,是个丛林,两公遂将诗扇故意招遥有一僧注视久之,就来借观,看了诗句,问:“二位道长,此是佳作否?”永青就生出个机变来,应道:“这事大有奇异!此非说话之所。”那僧人怀疑,随引二人到王龟龄读书台畔。籍地坐定,永青胸中早已打稿,便开言道:“这做诗的,与我二人休戚相关。闻知他在雁荡,所以不远千里而来。若得会面,就要把内中奇异,与他说个明白。看起来,我师必认识题诗的人,还求指示。”那僧不答,却盘问起乡贯、姓字,因何出家云游的话。继业恐永青又说囫囵话,即应声道:“我两人是访求建文皇帝的,这诗可是御笔否?”那僧愕然道:“贫僧与这做诗的道友,也是访求圣上的。”永青亟问:“大师访皇帝怎么?”

  那僧亦应道:“二位访皇帝怎么?”继业就把真名姓并访求复位的话约略说了。那僧道:“若然,当以实告。贫衲先兄是兵部尚书齐泰;这位作诗的,是宋学士讳濂之令似。我与他不期而遇于钓台,却是同心要访求圣上,做个侍从弟子,因此寻到雁荡。前日闻得皇帝要向潮音洞去,朗然师就泛海去寻,留我在这里再访一访,约会于郑洽家内。不期返遇着两位世兄。”

  永青道:“我们寻着圣驾,老世伯自应同至济南,建立一场勋烈。”僧人道:“先兄尽忠于国,时人比之晁错,痛愤已极。若得皇帝复位,为先兄显出忠节,就完了我一腔心事。此外身如野鹤,意若游云,已无意于人世。舍侄年甫及冠,贫衲也教他耕织终身,延续宗祧而已。至于荣华富贵,非所愿也。”继业道:“此各行其志。但若遇着圣驾,务必请幸吴江史年伯家。这是桩大有关系的,幸唯留神。”就起身作别,彼此各散。

  永青便欲泛海到普陀落伽,继业道:“非也。已有朗然师去了,我等须返括苍访问,然后也到郑洽家中。或者恰好与二师遇着,少不得有个确信了。”永青道:“妙极,妙极!”遂从旧路返至青田,访诚意伯故居。其后人皆已远戍。屋宇倾颓,不胜感慨。又访至各邑,继业曰:“松阳是君故里,须回家一看。”永青曰:“国破家亡,君父流落,那里是我的故乡?”说罢,二人相对大恸。遂下金华,到浦江,问到翰林待诏郑洽家内。司阍的见是两个道士,便辞道:“向者我们老爷极重方外,近来总不接见,没有布施了。二位请到别处去罢。”永青道:“我们不是化缘的。”阍人又道:“不是化缘,是卖药的了,我们这里没有用处。”永青道:“也不是。”阍人又道:“左不是,右不是,一定是要哄着人烧丹哩。”

  只见内里早踱出个衣冠齐整的人来,二人料是郑洽,就施礼道:“郑年伯,小侄辈特来造访。”郑洽见二人称呼古怪,心中也猜几分,便道:“小仆愚蠢,有眼不识,幸勿介怀。”随请入内室。二人一定要行子侄之礼,郑洽道:“尚未请教令尊公姓氏,焉敢当此谦恭?”二人就将自己父亲名讳说过,然后执礼坐定。又将改装的情由,前前后后,详述一番。郑洽听了大喜,道:“真个忠臣出忠臣,孝子生孝子!难得,难得!”继业问道:“圣驾往潮音洞的话,确也不确?”郑洽道:“圣驾前在舍间住有旬日,说到括苍、雁荡,还要转来。不意去后,到今返无音耗。或渡海至闽,竟向普陀落伽,均未可定。今者二位贤侄,莫若径至闽中。倘圣上从此回銮,中途亦有相遇之机;纵使不值,亦无贻悔。”永青道:“老伯见教极是。”即欲起行,郑洽勉留三日,为之治装,然后作别。

  道由常山入闽。先上武夷诸峰,山水奇奥,绝非尘凡境界。有一座峭壁,其高插天,横开百有余步。壁之半中有诗二首,一题月君,一题鲍姑。永青道:“定是帝师与仙师化身到此。那样的神通,焉有不知圣驾所在?大约要我等访求者,试试尽忠否耳。”继业道:“访求君父,原是我辈之事,诿不得他人,何须这等猜度?”永青道:“到处见有帝师手笔,怕不是法身变化,只在我们前后哩。”继业笑道:“若如此,曷不抒写衷曲,奉和一首,写在石壁之下,以见求访的真切?”永青皱着眉道:“噫!四载有余,君父尚无着落;心中焦闷,那里还做得诗出?前在桃花隘作起句云:‘千山抱人行,行上桃花岭。一折山变态,再转树倒影。’至今不能续完,即此可知。”继业又笑道:“若把访求君父与做诗合作一件事,自不妨碍。今世兄分而为二,所以顾了此,顾不得彼了。”永青顿悟道:“是了,夫子云‘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其合之谓乎。若然,世兄深于诗者,何故善《易》者不言《易》耶?”继业道:“我但能知之,而实不能行之。知可立时而得,行则循序而进,非数十年精进工夫,不可得造也。”自此二人在途中,每日讲些诗文,倒觉得日子易过。

  一日登莆田之九峰,松间少憩。忽见半岩彩雾喷出,衍溢于林坡间,顷刻化为楼台亭榭,状皆奇工异巧,掩映着无数花木竹石,宛然是秦宫汉苑。永青大骇道:“不好,有妖怪来了!”继业道:“且看他。”有一个时辰,渐渐解散。二人竟不知所谓,询之山中村老,有云:“此名山市。有皇帝微行,然后显此祥瑞。”得了这话,在莆田仙游之罗汉岩,宝幢山妙云师之石室,追寻半月,及历遍七闽,竟无踪影。乃从汀州转入粤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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