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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设玉圭唐月君朝帝朔 舞铁锹女金刚截仙驾(2)


  一个个羽衣浅淡,都用的的水墨色,鹰背色,象牙色,鱼肚色,灰白色,驼绒色,藕合色,东方亮色,色色鲜妍,不是染匠染成,却是画家画就,斗合的或冰纹,或方圭,或桐叶,或圆璧,或波纹,或云气,或小折花样、大折花样,样样精奇,不是针神指绣,却是天孙梭织。青丝梳绾,不是点梅妆、堕马妆、鸦翅鬓,蟑翼鬓,是迭成灵芝五朵若堆云;翠冠飘动,用不着白燕钗、紫鸾钗、穿风髻、盘龙髻,是缀来娑罗片叶若轻烟。裙拖八幅湘江水,带束双绦冰藕丝。真个缥缈香风吹十里,氤氲佳气遏三霄。

  前头两乘是素英、寒簧的香车,各领着二十六名,两行分开,都骑的小川马,手中各擎着执事,是:绛节霓旌,宝幡翠盖,星旒隼旖,赤旗黄旄。玉壶皎皎,贮莲井之冰;金鼎丝丝,吐鹧斑之篆。秦娥之箫,素女之瑟,双成之笙,少玄之笛,间以金钟玉磬,如奏云璈之曲;蕊珠之花,蟾宫之桂,玄圃之芝,度索之果,间以竹根如意,松梢麈尾,宛睹瑶池之会。五明扇,九光扇,孔雀扇,风尾扇,鹤羽扇,挥动时灵风飘扬;分景剑,流星剑,青萍剑,白虹剑,绕指剑,掣来时紫电飞驰。论年纪不出三旬以内,看姿容只好三分以上。

  一对一对的排过去了,才是月君的大轿。那轿是龙王所献沉香树根雕成的九龙戏珠交椅,上嵌着夜明珠一大颗、八小颗,黑影里走动,有如明月照乘一般。原是在卸石寨中常坐的,而今用了水磨光的香楠木杆子八根,就是一乘大亮轿。那抬轿并打伞的,共是九个壮健女人。说的错了,女人抬轿,那里走得长路?要知道这是月君的道法了。却是如何打扮:头上青丝挽的角鬃儿,或三或两;脚下赤足穿的搠履儿,或大或小;手臂上、足胫上带的镯儿箍儿,或金或银,或珠串。身上各穿的金黄绣凤窄身短袖秋罗袄,外罩着绛红销金蟒纻丝磕腰比甲,下穿着素绫长棍,直裹在小腿肚下,用五色丝带紧紧拴住。看去那九曲柄黄罗伞下,端端正正坐着一位万劫不老,赛西母、胜大士,先天一炁帝王师。这些文武官员都在郊外候送,众百姓无男无女,若老若少,执香顶礼,都称是活佛降世。月君令满释奴慰劳众人,并谕各官不须远送。又谕董将军、铁监军:“青郡是我根本,须防燕兵来袭,宜紧守地方。”二人领命。百官等皆自回去。

  是日行五十里止,仍下五个寨栅,月君居中,余各四面环绕。次日早行不三十里,前面聂隐娘人马过去,就是素英、寒簧的香车左右并行,各领着三十六个女真,雁行分列,鱼贯而进。忽有一壮妇,大踏步奔至车前,手横着铁锹一柄,喝道:“且住,有本事的,敢与我比试武艺么?”遂将铁锹轮动,双足跳跃,口中咤叱,滚滚风生,迸出万道寒光,如掣电一般,那妇人的身子,只在风电内旋转,看不见他的影儿。舞毕又喝道:“可有人来比武么?”素英问道:“你是人是怪,可也闻得太阴圣后么?”妇人道:“恁私太阴不太阴、圣后不圣后,与我斗得十合,放你们过去;若不敢和我比斗,只好一千年站在这里!”素英正要用个道术儿奈何他,早有聂隐娘纵着骞卫回来,问知缘故,笑道:“待我把你颠倒竖着,只恐底下臬气,触了穹苍。且报知圣后定夺。”只见满释奴驰马向前道:“圣后有旨召那妇人。”那妇人随着隐娘、释奴一马一驴的脚后跟,如飞的奔去。时月君大轿停于中道,看那妇人时,生得:

  眉横眼竖,唇卷鼻掀。一头短发似虾须,裹着棋子花织成的帕儿,两臂硬毛如虫胃刺,约着锟铦铁链就的镯儿。上身穿一件锦纹白额虎皮秃袖的短袄,下身穿一条金钱玄豹皮紧裆的长棍。腰系牛筋绦,足穿猪皮靴。手担着铁锹一柄,是轩辕皇帝制造干戈以来无名的兵器。

  他望见月君的轿子,扑地拜倒在地下。月君笑曰:“何侠妇之先倨后恭也!尔系何方人氏,恁么姓名,因何当路遮拦?请起来细说。”妇人便站起答道:“我住在本郡乱山内乱苎村,父母止生我一个,今年二十五岁,也不嫁人,人都唤我女金刚,恃着几斤气力,打生为活,就是我身上几件衣服,也靠着些畜类送来的。向闻得圣后起兵,要做个武则天女皇帝。”隐娘、释奴齐喝道:“该割舌!”月君笑道:“这是你要来皈诚效力的意思了?为何不到卸石寨来投名,却在此处说些大话呢?”女金刚道:“我没有这脸面,学这些名士山人,鞠躬屏息,伺候衙门的调儿。”月君道:“有异材者,自不同于流俗,难为你想这激我召见的法子。我正少个主守大纛的,你任此职何如?”

  女金刚道:“我愿尽力向前,不愿落后。”月君道:“守纛旗是紧跟着我,最重大的职任,若有向前之处,自然调用。”女金刚拜谢了。月君又问:“你的铁锹多重?”答道:“七十多斤。”

  月君道:“这不像兵器,可用得钺斧月铲么?”女金刚道:“我本无师传受,将他来锄地打牲口,使得惯了,别项兵器却不能用。”月君就令给与劣马一匹,命满释奴:“拨十名女壮丁随着,专守纛旗,随我大轿行走。”女金刚自来不曾骑马,把个手在鞍背上一按,那马几蹲下去,遂腾身跨上,用腿一夹,马即向前直撺,顺手勒个住。满释奴赞道:“好劲!”仍各依伍次,一齐趱行,当晚无话。

  次日至莱郡界,高监军早来迎接。月君谕道:“吕律荐尔文武全才,孤今拜为副军师之职。本郡知府,已用的林菁,待他一到,汝即赴青州调度,以防燕兵。”高监军谢过,请月君入城,暂止一宿,以慰士民之望。早见父老辈数百,执香跪请,欣欣然簇拥着大轿进城。到了公署,月君坐定,传令几个年老的进来,抚慰道:“寡人兵饷不敷,别无金钱可酬父老,止有丹药一瓢,能祛病延龄。”尚未说毕,老人等忙跪拜道:“何幸得赐仙丹!”月君谕令满释奴、女金刚,凡年五十以上,各给一丸,五十以下有病者亦赐之。二人引出父老,按名给散。散了十数瓢,来的越多了,有那性急的人,一口把丹丸就吞下肚,真似醍醐灌顶,顿觉精神爽健,却又使个乖来混来,直到瓢尽丹完,天色已黑,然后散去。月君恐明日缠扰愈多,又没有丹药了,随传令半夜出城。满释奴道:“须谕高军师多备火把。”

  月君道:“不必。”于袖中取出一颗大珠,望空掷去,端端正正,挂在当天,比明月还亮。牛驿不知是月君道术,只道是天公特地送出明月,照他一班忠义之士,遂各启行,早到了东门,叫开关钥,向前进发。比及高咸宁闻知,已去二十八里,追送不及。

  行至申刻,有个地名叫柏香村,但见占柏参天,苍翠浓郁,其下参差累累,多是荒冢。忽闻大吼一声,一条黑魋魋的丑汉,纵有四五尺高,突然跳出,恰如天上掉下个赵玄坛来,手持两把巨斧,径奔月君。月君正欲伸出玉臂,待他砍十来斧,一显道术,令其心折而降。早已恼动了女金刚,舞动铁锹大喝道:“强贼,有我在此。”那汉被女金刚拦住,恨不得一斧就剁做肉泥,没上没下的横砍进来。女金刚略侧一侧,取他的右半边。那汉亟转身拦架,两把大斧飞起,正迎着铁锹进来,一声激裂,火珠爆散。两个盘盘旋旋,斗有五六十合,不分胜负。

  满释奴道:“原来两个武艺,一般是没有家数的,只凭着气力混杀,待我助他。”遂后挽铁胎硬弩,一弹飞去,正中那汉左手背大指骨朵上。那汉大吼如雷,急得撇下一斧,只仗右手一斧迎敌。女金刚踏进一步,喝道:“看锹!”那汉就着地滚来,直取金刚的下部,大喝道:“着了!”那柄大斧如旋风一般,卷在两脚踝骨上去。女金刚轻轻一纵,却砍个空,便乘势在那汉肩窝里尽力一脚尖,踢翻在地,劈手掣他斧来就砍。不知黑汉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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