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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铁兵部焦魄能诛卫士 景文曲朽皮犹搏燕王(2)


  在景公正喜铁公之来,为生死之计,若己一刺燕王,此身必遭屠戮,今有铁公,则身虽死而社稷可复也。大英雄之处事,一柱足以撑天,而忽倾折,能不伤感悲恸乎?

  未几,中秋节近,闻赐群臣宴集,公喜曰:“好机会,我当献酒于贼,逆而刺之。”先一夕,钦天监密奏文曲星犯帝座甚迫,其色赤,其人当衣绯,宜为严察。燕王初不疑为景清也。

  诘旦,内束滉猊,外罩衮龙,又令心腹侍卫百人列于殿上,方行视朝。遍察百官,唯有景清独衣绯袍,心甚讶之。公见燕王色动,知为所猜,待不得会宴了,遂奋跃而前,掣出袖中匕首,直刺燕王。燕王大呼杀贼,左右卫士蜂拥齐上,扯衣的扯衣,拖手的拖手,抱腰脚的抱腰脚,夺匕首的夺匕首,实时拿下。

  清知志不得遂,植立嫚骂。王令以刃抉去公齿,且抉且骂,含血直噀燕王之面。王大惭大怒,立命将公剥皮揎草,以索系于长安门,碎剐骨肉,投之圂厕。既而夷公之九族,又株连乡里,因亲及故,屠戮数百家,名曰:“瓜蔓抄”。好些村社,尽作丘墟。越日,燕王过长安门,顾所系之皮,宛似人形,笑而诟曰:“汝犹能刺朕耶?”言未毕,公之朽皮,顿然跃起,绳亦挣断,奋趋数步,直薄燕王。王大惊,左右以金瓜乱捶之。

  王亟还宫,即令武士烧公之皮,化为灰烬。凡举火数人,莫不口吐鲜血,立仆于地。燕王痛憾之极,复又波及公之朋友,而公最寡交,止有青州教谕刘固,与公莫逆,时居京师,遂连坐之,并其弟刘国、母袁氏,一家五口,同日受刑于聚宝门外。

  刘固之子名超,年方十五,生有神力,仰天一呼,捆索尽断,刽子手中的大砍刀,早夺过来,左挥右击,斩馘十余人,众皆披靡。监斩宫亟呼兵士四面围住,忽人丛中突出一道姑,袖内飞出一剑,将监斩官砍作两截。刘超见有助他的,又夺一刀在手,纵横旋转,刀光奋跃,如飞霜激电,但见人头滚滚坠地。那道姑的飞剑,飕飕风响,腾空而下,如鹰击兔,血肉狼籍,顿杀百人,余皆四散逃去。道姑收了神剑,同刘超竟奔江口,路上迎着几个汛兵,尽行砍杀。见江边有个空渔舟,道姑便呼超同跳下船,荡起桨来,顷刻抵于北岸。刘超拜伏在地,道:“承道姥活命之恩,独是我一家受戮,今投何处去好?”

  道姑说:“有个去处,既可以建功立业,又可以报冤雪愤。”超又拜谢了,道姑就作起缩地法,如飞而去。

  明日燕王视朝,应天府府尹将法场上事情逐一奏闻,燕王大骇,命兵部行文各省,画影图形,缉拿刘超与无名道姑二人。

  朝罢回宫,猛见景清仗剑而来,王亟跳下步辇,向内亟走,绊了槛,一交跌倒在地。宫女们疾忙扶起,徐妃询知缘由,便奏道:“陛下何不学唐太宗,用猛将把守宫门呢?”燕王道:“不怕外廷笑话?”既而倒在御榻,又见景清掣剑,照顶门砍下。

  燕王闪过,跳将起来,浑身冷汗,乃秉烛而坐,拔剑在手,而景清已在背后。燕王大喝:“景清能为厉耶?朕有命在天!”大踏步转身砍去,景清却又在前,即便翻身迎他,而清或左或右,随其所向,面面盘旋。燕王使尽气力,轮剑击刺,直到天明。

  从此白昼现形,凡燕王止息之处,清亦在焉,舞刀试剑,直逼将来,阴风飒飒,毛发皆竖,把两三个所幸妃嫔,活活吓死。

  又见铁铉带赤金帕头,衣绛红衮袍,指挥猛士数十,杀进宫来。

  燕王大叫左右,似梦非梦,霍然而醒,心甚着急。告于徐妃。

  妇塞曰.“人言景清、铁铉皆系上界列宿,英灵特异。以妾愚见,陛下赠其官爵,赐以祭典,则气平而精灵散矣。”燕王欲依徐妃所奏,又不肯以胆怯示人,乃密谕胡濙、金幼孜等公具一疏,言“景、清、铁铉虽心在建文,然忠烈可嘉,请特旌之,以风在位”。燕王批示曰:“建文时之奸党,均宜夷灭,而铁铉则系外吏,景清是朕素交,据钦天监奏皆上应列宿,姑颁格外旌典,并以原衔加赠宫保,各赐祭一坛,命蹇义、菇王常代朕行礼。”自此以后,方得宫中宁谧。有诗吊景公曰:

  文曲星芒赤,中宵杀气分。
  心能藏一剑,胆直压千军。
  十步皮能跃,一灵火不焚。
  英魂空杀贼,天意在燕君。

  燕王之世子高炽,素性仁厚,向以父亲杀戮过惨,几次要谏,又怕性子利害,惹出事来,不敢启齿。今见褒奖了景、铁二公,略有悔悟之心,遂乘间奏曰:“当日离间宗亲之奸臣,不过数人,皆已族诛。至于遁去官员并殉难之妻女,似可原宥。若搜拿紧急,恐人心震骇,激出事端,未免有烦睿虑。孩儿浅见若此,愿父王察之。”燕王曰:“此辈颇有节义,朕原欲用之,乃敢骂朕为反贼,是自取诛戮,非朕必欲杀之也。今依吾儿所奏,凡遁去官员与殉难之妻女,悉免逮解,止禁锢其子孙,不许出仕。”世子又奏曰:“前日泗州与临淮,被勤王贼寇杀死大将三员、官兵四千有余,以孩儿之见,当亟加天讨,父皇置之不问,何也?”王笑曰:“非汝所知,此乃乌合之众,急之则聚,缓之则散,散而缚之,一捕快之力耳,若急之则必挺而走险,啸聚益众。相传建文未死,人心惶惑,倘有摇动,安能保得中原耶?我已密敕青州守将与登州总兵,伺其消息,聚则讨之,散则擒之矣。”世子曰:“足见圣算周详。”

  忽大常寺密本奏云“奉发教坊司罪人妻女若干,于昨晚忽然不见,门户紧闭如故,事出异常”等语。王默然良久,以奏折付与世子详察。世子奏曰:“据孩儿看来,此必有妖人以邪术摄去,恐即是劫取刘超之道姑,亦未可定。”王曰:“是也。

  彼能飞剑斩人,妖术无疑。”世子又奏曰:“泗陵守监来时,儿曾问及贼寇情形。据云中军有女将,号太阴元帅,有金甲神人护持。由此言之,劫法场之道姑,即此贼寇矣。”燕王曰;“报来文书,云系响马作乱,并未言及女将情由。俟朕临朝讯之。”

  忽又刑部密奏云:“狱中墙垣不动,门户不启,罪囚逃去无存。”

  燕王大怒,令将提牢司狱官吏勘问。世子又婉奏曰:“此亦教坊司一辙,非防范不严之故。大约妖党必与青州响马合成一局,不可不早加剪灭也。”燕王正在筹划,兵部又一密本奏进云:“据青州都指挥使高凤飞报,益都卸石寨中,盘踞响马数千,奉一女将为主,竖起黄旗,招军买马,日盛一日。亟请进剿,以除祸本。”王谓世子曰:“汝之见识良是。”遂飞颁密敕与高风并登州总兵,令会兵合剿。但不知那锦衣卫狱与教坊司忠臣的子孙妻女,是怎样一齐走个没影的,总在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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