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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公九谏
 

梁公九谏
版本:
  宋代话本。士礼居刻本,源出赐书楼藏旧抄本。卷首载范仲淹《唐相梁公庙碑》,作于贬官番阳时,当在明道二(1033)年之后。
作者:
  不题撰人。
内容:
  叙述唐相狄仁杰九次劝諌武则天的故事。本书内容多取材自史料,文字朴拙,俚俗口语相间。


  

  唐中宗皇帝,姓李,讳哲,高宗皇帝之子,母曰则天顺圣皇后,姓武氏。先是高宗在位岁久,多苦风疾,不能视朝,百司奏事,皆委则天详决。则天素多计智,兼涉文史,自此内辅国政,威势与帝无异。当时称二圣。高宗崩,中宗即位,未及一月,为裴炎所僭,废为庐陵王,贬均州。明年又徒房州。则天女主冠冕,法服临御,以治天下,改唐称周二十年。于是悉封诸武为王,杀唐之子孙殆尽,坚欲传位与侄武三思。当时之时,诸武之势焰如烈火,李唐之族冷如寒灰,何心不随?何力可回?且中宗岂有复返者乎?且不死为幸尔!赖我梁公贞社稷之臣,舍死不顾,直言极谏,屡以母子性天之道为言,使则天感悟,遂遣使往房州召还,立为皇太子。故中宗得复帝位,而唐祚不移者,皆梁公之力也。
  昔吕温颂曰:
    取日虞渊,洗光咸池,潜授五龙,夹日以飞。
忠心与日月同明,本传与天地同其久然。而世有《梁公九谏》词者,即赵歧所谓外堂也。传述既久,旧本多谬,与本传互有同异,观者不能无憾。今三复参考,订其讹而补其阙,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倘博古君子别求明本而正诸,不亦宜乎!

  第一谏

  则天皇帝临御,废东宫太子为庐陵王,遂贬房州千里,却立武三思为储君。一日会朝,问:“诸卿等意是如何?”诸大臣尽皆拜舞谢敕,山呼万岁,皆称:“贺得人矣!”惟有宰相狄公不拜。则天问狄相曰:“策立武三思之事,诸大臣尽皆拜舞谢敕,惟有卿不拜,朕想,卿必有异议。纵有异议,岂胜得殿前八十二员大臣?”狄相奏曰:“不然。若得殿前八十二员大臣比并,事当不可。观这八十二员大臣见解,似鹤鸠抱卵,岂知鸾凤之志;蝼蚁攻土,岂知晦朔之朝?磨砖作镜,焉可鉴容;铅锡为刀,岂堪琢玉?狐狸似犬,愚者养之;苦蒌似瓜,愚者食之。臣观诸臣,何以异于此?”则天问曰:“问卿策立之事,卿如何将此比并诸大臣?”狄相奏曰:“且如紫微之殿,不是陛下所居之殿。陛下是武家宗祖,唐家国后。缘太子年幼,权请陛下主国,太子长成,社稷合归唐家枝叶。今诸大臣,未有一人劝陛下以母而立子,却贺陛下以姑而立侄,是大臣所见不明,陛下所用非贤,故以此事比并诸大臣。据愚臣见解,能斩武三思,仰祭奉天干陵大帝。东宫之位,合立庐陵王为储君;若立武三思,终当不得。”

  第二谏

  又一日,则天受朝。狄相奏曰:“太子何罪,远贬房州千里,图立姑之位?臣上观干象,且无异主之文;中察人心,未厌唐家之德。”则天谓狄相曰:“卿是一个人,争知天下人心?”狄相奏曰:“昔陛下在长安之日,有北方单于寇扰唐邑。缘何先帝存日,不与交战?彼时兵寡,故不与敌。遂将两库金帛,命梁王武三思招召,要军千万,与单于战,前后十余月,招召人数,不满千百。及庐陵王代之,不经旬日,计兵千万。单于探得,不战自退。以愚臣见解,度量天下人心,未厌唐家之意。东宫之位,合立庐陵王为储君,武三思终当不得。”

  第三谏

  又一日,则天问狄相曰:“卿云:『上观干象,且无异主之文。』朕自为君以来,有什么圣明?有什么无道?”狄相奏曰:“陛下为君以来,圣明似不少,无道亦绝多。陛下在长安之日,有龙凤来仪,麒麟来现。岱州进表,有八百里地方麦麸金。长安元年十二月上旬,花发。驾幸东都,有凤现。回纥进五色龟,日南进二角犀,藕州进鳄兽,西方佛足现。光宅二年,洛河泛涨,漂出一石函,函内有铁札,篆书金字云:『武后登万万年。』”则天问曰:“上观干象,且无异主之文,惟复是朕登万万年,惟复是武家子孙登万万年?”狄相奏曰:“臣闻古人有言:『有闻必先,有兆必应。』天地现相,阴阳泄机,在乎人自应之耳。愚臣不敏,试论年代应万万之数,陛下为判。陛下在长安之日,改元嗣圣元年,又改垂拱元年,又改□□元年,又改永昌元年,又改天授元年,又改如意元年,又改长寿元年,又改光宅元年,又改延载元年。东都有五凤现,又改五凤元年,又改万岁通天元年,又改神功元年,又改圣历元年,又改久视元年。西方佛足现,又改大足元年,又改万岁登封元年,又改长安元年。以愚臣见解,陛下即位以来,改元之中有两个万岁元年,暗合万万年之数足矣。定东宫之位,非庐陵王不可;立武三思,的然不得。”

  第四谏

  则天问狄曰:“卿云朕自为君以来,圣明亦不少,前言亦备矣,无道亦绝多,试与朕说之。”狄相奏曰:“太子何罪?远贬房州千里,拟立武三思为储君。陛下是女主,争断得三从五逆?”则天问曰:“何名三从五逆?” 狄相奏曰:“三从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殃从子。五逆者:在家不从父,出嫁不从夫,夫殃不从子,是三逆;陛下亲儿,远贬房州,是四逆;立侄为储君,是五逆。愚臣直奏,轻触龙颜。东宫之位,非庐陵王不可;立武三思,终当不得。”

  第五谏

  则天闻狄相所奏,即命武士撮出,放大臣散。遂凭玉案略睡。少时,乃得一梦,见湘轮水上流,车向壁上行,忽然惊觉。次日受朝,问门下侍郎张易之:“朕昨日略凭玉案,略睡少时,忽得一梦,见湘轮水上流,车向壁上行,此梦如何?”张易之曰:“助陛下好梦。轮者,周流不息,干道也,上应乎天,为陛下治世之象;水者,阴道也,是陛下之命。上流者,大吉之兆,永保千秋;又梦车向壁上行,缘陛下圣朝盖代,四夷来降,八表来朝,天下贡献至多。道路隘窄,感这车向避上行。”则天大悦,颜动龙颜,赐易之珠金重宝,诸臣山呼万岁。惟有狄相不拜。则天乃问狄相曰:“卿何不拜?朕所梦家私事,莫不见否?”狄相奏曰:“臣只见陛下邦国事,不见陛下家私事。陛下所梦,湘轮水上流,车向壁上行,张易之园梦云轮是陛下身,水是陛下命,乃曲媚取容,苟图金宝。臣圆此梦,于国不祥。夫水者,阴道也。水望低流,本性也。车同轨,公道也。今水不望下而望上流,是阴气上盛而逆其天也;车向壁上行,是无道也。陛下亲儿远贬房州,拟立武三思为储君,此实为无道也。东宫之位,非庐陵王不可;立武三思,决然不得。”

  第六谏

  则天睡至三更,又得一梦。梦与大罗天女对手着棋,局中有子,旋被打将,频输天女,忽然惊觉。来日受朝,问诸大臣:“其梦如何?”狄相奏曰:“臣圆此梦,于国不祥。陛下梦与大罗天女对手着棋,局中有子,旋被打将,频输天女,盖谓局中有子,不得其位,旋被打将,失其所主。今太子庐陵王贬房州千里,是谓局中有子,不得其位,遂感此梦。臣愿东宫之位,速立庐陵王为储君;若立武三思,终当不得。”

  第七谏

  则天不豫,狄相入阁门问疾。则天曰:“我梦鹦鹉双翅折,其梦如何?”狄相奏曰:“武者,陛下之姓,相王、庐陵王乃陛下之双翅也。今皆远贬,遂感此梦。”时武三思在傍,怒发赤色。则天令武士撮出朝门。乃问侍臣曰:“狄相与卿等意何如?”张易之奏曰:“狄相家贫,若多赐金宝,便可策立武三思为储君。”则天遂赏色罗十车、珠金两床、御衣百箱,排于殿前,令武士召狄相入朝。则天曰:“为子逆父,为臣逆君,祗缘策立之事,卿每偏执,苦谏于朕,朕甚耻之。卿若不改见前解,只这殿前,是卿死处;若改见前解,取此赏物。”狄相奏曰:“不然。忆昔太宗大帝在日,经纶四海,勇灭大隋,收王世充,戮窦建德,八十二处草贼,鞍不离马背,甲不离将身,亲冒矢石,以定天下,皆为后世子孙,可不为李家枝叶?臣意宏道元命先帝临崩之夜,以爱子托陛下,以社稷嘱付大臣,臣今受此赏物,却立外姓,是臣卖却唐家社稷。臣往九泉之下,无面可见高宗大帝。臣惟守直而死,不可邪佞而生。东宫之位,合立庐陵王为储君;若立武三思,的然不当。”

  第八谏

  则天令武士于殿前置油锅,宣狄相入朝。则天问狄相曰:“若改见前解,则与卿长保富贵;若不改见前解,这殿前油锅是卿死处。”狄相奏曰:“臣当年迈,佐陛下邦国不得,策立之事,便合依从,不合违赦。据臣罪愆,合当万死。容臣征古,死亦不迟。”则天曰:“征古之事,如何?”狄相奏曰:“征古者,以太子天下根本,本以摇而天下皆动。陛下以一心之欲,轻天下之动哉!且姑之与侄孰近?子之与母更亲。宁学寒蝉洁饥,不学螳螂戏饱;乍立庐陵王而死,不立武三思而生。陛下长如今日,则万事绝言。若也万岁之后,将武三思为储君,只将武家宗祖,于太庙享祭,自古宗庙,无祔姑之礼,陛下有何干预?若立庐陵王为储君,陛下万岁之后,四时祭奠无亏。如此,姑之与侄孰近?子之与母孰亲?东宫之位,合庐陵王为储君;立武三思,终当不得。”复前奏曰:“臣既不得策立太子,即以死报先帝。复愿陛下以老臣之言熟思之,以万世无疆之计。”言讫,褰衣大步欲跳入油锅,则天连声叫武士执其裾,曰:“朕从今日起,依卿所奏。”

  第九谏

  则天因此感悟,遂遣中使往房州,密召庐陵王为嗣。庐陵王引咎韬晦,久处房陵,胜得民情,举留不放。遂佯为放鹰,队仗出城。至于南山,矫衣而入,坐于中宫,外人无有知者。又遣黄门,宣狄相入朝,赐坐于帘外。则天谓曰:“我欲立武三思,群臣无有异议者。唯卿不从,几欲致卿于死地。前日见卿所奏,朕心豁然,方见利害。已依卿所奏,遣使已召庐陵,现到中宫,与卿相见。”命左右褰帘,命庐陵王拜公。公见太子,谓二十余年不见太子动静,虽杀身成仁,不审大位果能正否?及见太子,呜咽流涕,殒绝于地。则天命左右起之,以手拊公背曰:“岂朕之臣,乃社稷之臣也。”已而顾谓太子曰:“今日国老与汝作天子。”狄相奏曰:“未可。陛下当年贬太子往房州,天下人知。今太子归朝,宰相尚有不知者,还宫无仪,知是谁立?”则天曰:“据国老所见,如何得立?”狄相奏曰:“伏请太子往龙门,望降召发亲王宗正,相率百官,备礼以迎,便可策立。”则天曰:“依卿所奏。”庐陵王因狄相,策立为唐家第四帝,后庙号中宗。

  

  《梁公九谏》一卷,赐书楼藏旧钞本,此载诸读书敏求记中者也。今此本有赐书楼图记,字迹又旧,则其为述古堂物无疑。赐书楼未知谁氏,余所藏张无崖集,宋阙钞补者。每叶板心皆刻赐书楼所钞,字迹审是明人书,未知即此家否?此本卷中首叶有辨之印。此姑余山人沈与文也。尾叶有一印,其文曰“姑苏吴岫家藏”,此吴方山也。皆吾郡中人。二人皆明嘉靖时人,皆藏书家,则此书之珍重由来已久。偶为他邑所得,而仍归郡中。物之流传,固自有异,然更得也。是翁一番记述。不愈足引重乎!
    嘉庆癸亥三月朔,黄丕烈书。
  题书纪事诗,久绝响矣。即欲为三益联吟之续,而良友弗聚,异书不来,意兴殊索然也。闲窗检点旧藏,出此《梁公九谏》一卷,仍用旧例,独吟新诗,亦聊为破寂之助云尔:
  九谏词犹在,文章振李唐。
  安危资柱石,举废得津梁。
  气挟雷霆厉,心争日月光。
  名臣传表奏,应比赐书藏。
    荛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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