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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柳丝悲寄长歌 石生情感二妓(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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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曰:“好醉也。” 柳曰:“待我去取茶来。” 遂抽身出外。 梅萼坐在身旁,持生手曰:“三相公今年贵庚?” 生曰:“十八了。” 梅曰:“原来还是我大一年。” 生曰:“柳姊十几了?” 梅曰:“他与三相公同年。” 又问:“曾有大娘么?” 石生摇摇头。梅曰:“每常在家晚上谁做伴儿?” 生曰:“自己在书房里睡。” 一面说着,打个哈欠,抬起手伸伸腰。梅萼轻舒玉臂,趁势抱住石生,低语云:“怎的这样倦?陪你再躺躺罢。” 石生神性飞越,止不住目乱心迷,将口捂住香腮轻问:“柳家姊不进来么?” 梅曰:“他不来。” 石生痴迷半晌,忽想松、云与二女既是旧识,平时必为所溺,遂捺定春心,低头良久不语。梅又低问云:“你心儿里怎样?” 生曰:“今晚醉极了,蒙贤姊姊错爱,愿以异日。” 梅抚生背云:“你敢是要走?起来身上冷了,我走开去,让你盖着被再睡睡。” 生曰:“不冷,也不要睡了,口渴得很。” 梅见石生无意,站起身,轻喘一声。柳丝持茶入房,生接饮云:“茶冷了。” 柳云:“比三相公的心是热些。” 生曰:“子不知方寸如灼,正要借他一浇。” 饮完,柳丝接杯向生笑云:“这论痴院又不招贤良方正,为何来的都是道学先生?” 生曰:“我不忍以烟花视卿,卿何甘以狂且待我?” 梅曰:“青楼薄命,何幸垂怜!” 生曰:“适听长歌,哀音悱恻,如清夜猿啼,雨中残角,能使有情者一齐下泪。” 二女曰:“不嫌污目,残稿正欲求教。” 生曰:“珠玉在前,恐无目者不能赏。” 梅曰:“日间已曾窥豹一斑。” 生曰:“那不过醉后狂书,” 柳曰:“妙处正在此!” 遂收拾残棋,各出己作。石生下床来细细评赏,多半是萦愁惹恨,触景伤心之句。生慨然曰:“丽情藻思,均不愧女中博士!何过抛堕风尘,使这一派杜鹃声都向笔尖啼出?” 梅、柳长吁无语。生曰:“二姊以道韫之才,兼寿阳貌,张郎相得益彰,浩然寻之不得。陶彭泽尚窃芳名,林处士犹珍素质。晓风残月,何处不宜?茅舍竹篱,何方不可?奈何移向这章台翠馆中,忍教惊风骤雨剥落摧残?” 二女曰:“自流落以来,脸儿上卖笑,心儿里含悲。只思跳出火坑,寻个清凉地面。想是孽债未完,没一人来引手。” 生问其家,柳曰:“妾家渭城。” 梅曰:“妾家瘐岭。” 复询其入楼之自,二女曰:“昔日根由每一念及,寸心如割,非不可言,实不忍道。” 生曰:“自古花街姊妹只图眼下芳年丽色,车填马砌,名压平康。待香销黛减,欲寻个好好收场,百不得一。二姊具此慧心,胡甘自弃?若不趁此时早寻究竟,一旦尘侵歌扇,云散舞衣,人只爱你柳摇金缕梅如玉,谁可怜你梅子酸心柳皱眉!就如我们今日往园中玩赏,也不过慕他艳丽,若到得莺老花残,鸟啼春去,则园扉可阖矣。还有人提壶契榼,向空枝饮酒赋诗么?” 二女凄然泪落,曰:“娓娓名言,奚啻晨钟三撞?我姊妹从今以后誓不复作楼中人了。” 生曰:“且慢,且慢!须知痼疾非盏药可除。” 梅曰:“得遇神砭,宁不立起?” 生曰:“譬如匣中镜被尘封垢渍,虽不怕到头来没有磨不出的光,却没有一举手便推得净的垢。” 柳曰:“不是这样说。譬如天心月被雾掩云遮,只愁没一阵吹将来的风,那怕有一时扫不开的障。” 生曰:“言虽妙,未必由衷。” 二女曰:“我二人久怀此志,实非伪言。只是这铁网重重,不能得脱。” 生沉吟良久,曰:“你二人果能自惜其身,我当代为画策。” 梅、柳闻言,双双跪向生前曰:“三相公,你若不辞援手,我姊妹死且不朽。” 生扶二女起云:“只要你们把定此心,我断不悔今夜之语。” 二女甚喜。梅曰:“数载尘埋,今日也有见天时节。” 柳曰:“向来只慕才名,以未获一见为怅,不意初觐芝眉,即被大德!” 生曰:“相彼投兔,尚欲先之,矧目击丽人沦没,何忍漠视?只怪二友平时并不提起,今日却恨相见之晚!” 三人话正缠绵,早是晓鸡乱唱。生携二女出步中庭,见花露阴阴,参横月落。梅曰:“每夜只恨更长,今晚偏觉其短。” 生曰:“好处留人月易斜。” 抚梅肩云:“只是神女有情,楚襄无梦,能不为贤卿窃笑!” 二女曰:“君之情可称高出一世,自今以后,还望时来扳话。” 生云:“既蒙雅爱,愿接清谈。” 天将晓,生即辞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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