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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扮青衣巧压才人(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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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白颔道:“原来是一位掌书记的才人,请问小姐为何不自出,而又劳玉趾?” 青衣女子道:“前日也是几位贵客要见小姐试才,小姐勉强应酬,却又一字不通,徒费许多口舌。今辱先生降临,大才固自不同,然小姐私心过虑,恐蹈前辙。今又养病玉尺楼,不耐烦剧,故遗妾先来领教。如果系真才,贱妾辈望风不敢当,便当扫径焚香,延入楼中,以定当今天下斯文之案;倘只寻常,便请回驾,也免一番多事。” 燕白颔听了,心下暗怒道:“这小丫头这等作怪,怎自不出来,却叫一个侍妾辱我,这明明高抬声价。我若不与她考,他便道我无才害怕。若与她对考,我一个文士,怎与一个侍妾同考。” 又偷眼将那侍妾一看,只见满面容光,飞舞不定,恍与阁上美人不相上下。心中又想道:“山小姐虽说才高,颜色或者转不及此。莫管她侍妾不侍妾,如此美人,便同拈笔砚,也是侥幸。况侍妾之才,料也有限,只消一首诗打发她去了,便可与小姐相见。” 心下主意定了,因说道:“既是这等,考也无妨,只是如何考起?” 青衣女子道:“听凭先生起韵,贱妾奉和。” 燕白颔笑一笑:“既蒙尊命,学生僭了。” 遂磨墨舒纸,信笔题诗一首道: 只画娥眉便可怜,涂鸦识字岂能传。 须知才子凌云气,吐出蓬莱五色莲。 燕白颔写完,早有侍妾取过去与青衣女子看。那女子看了微笑一笑道:“诗虽好,只是太自誉了些。” 因拈起笔来,全不思索,就和了一首,叫侍儿送了过来。燕白颔展开一看,只见上写着: 一时才调一时怜,千古文章千古传。 慢道文章男子事,而今已属女青莲。 燕白颔看了不觉吐舌道:“好美才,好美才!怎这等敏捷。” 因立起身来,重新深深作一个揖道:“我学生失敬了。” 那青衣女子也起身还礼道:“先生请尊重。俚句应酬,何足垂誉。请问先生还有佳作赐教么?” 燕白颔道:“既蒙不鄙,还要献丑,以抒鄙怀。” 因又题诗一首道: 爨下风光天下怜,心中情事眼中传。 河洲若许操舟往,愿剖华峰千丈莲。 燕白颔写完,侍妾又取去与青衣女子看。那女子看了又笑一笑道:“先生何反浅而言深!” 因又和了一首,叫侍儿仍送到燕白颔面前。燕白颔再展开一看,只见上写道: 思云想月总虚怜,天上人间信怎传? 欲为玄霜求玉杵,须从御座撤金莲。 燕白颔看了不胜大异道:“芳姝如此仙才,自是金屋娉婷,怎么沉埋于朱门记室,吾所不解。” 那青衣女子道:“先生既以才人自负,要来与小姐争衡。理宜千言不屈,万言不休。怎见了贱妾两首微词,便大惊小怪?何江淹才尽之易,而子建七步之外,无余地也!” 燕白颔道:“美人见哂固当,但学生来见小姐之意,原为景仰小姐之才,非慕富贵高名者也。今见捉刀,英雄不识,必欲叙魏公雅望,此无目者也。学生虽微才,不足比数。然沉酣时艺,亦已深矣!未闻泰山之上更有泰山,沧海之余复有沧海。才美至于记室,亦才美中之泰山沧海矣,岂更有过者?乃即所传小姐才美高名,或比记室才美之高也!” 因又题诗一首道: 非是才穷甘乞怜,美人词调果堪传。 既能根底成佳藕,何不枝头常见莲。 燕白颔写完,又有侍妾取去。那青衣女子看了又看,因说道:“先生佳作末语,寓意委婉,用情深切,实东坡、太白一流人。自须尊重,不要差了念头。” 因又和了一首,叫侍儿送过来。燕白颔接在手中一看,只见上写: 春光到眼便生怜,那得东风日夜传。 一朵桃花一朵杏,须知不是并头莲。 燕白颔看了,默然半晌,忽叹息道:“天只生人情便了,情长情短有谁怜?” 那女子隐隐听见,问道:“此先生所吟么?” 燕白颔道:“非吟也,偶有所思耳!” 那女子又不好问,只说道:“妾奉小姐之命请教,不知还有甚么见教么?” 燕白颔道:“记室之美已侥幸睹矣,记室之才已得教矣,记室之严亦已闻命矣,再以浮词相请,未免获罪。” 青衣女子道:“先生既无所命,贱妾告辞。敢再申一言,以代小姐之请。” 因又拈笔舒纸,题诗一首,叫侍儿送与燕白颔。因就起身道:“先生请慢看,贱妾要复小姐之命,不敢久留矣!” 遂带了侍妾一哄而去。燕白颔看了,恍然如有所失。呆了半晌,再将那诗一看,只见又写着: 才为人瑞要人怜,莫诋花枝倩蝶传。 脂粉虽然污颜色,何曾污及墨池莲。 燕白颔看完,因连声叹息道:“天地既以山川秀气尽付美人,却又生我辈男子何用!前日题庵壁诗说‘脂粉无端污墨池’,她今日毕竟题诗表白。我想她慧心之灵,文章之利,针锋相对,绝不放半分之空,真足使人爱杀。” 又想道:“小姐既有病,不肯轻易见我,决没个又见老平之理。难道又有一个记室如方才美人的与他对考?若遇着一个无才的记室,便是她的造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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