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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私心才定忽惊慈命促归期 好事方成又被狡谋生大衅(1)


  词云:

  幽香才透春消息,喜与花相识。谁知桂子忽惊秋,一旦促他归去使人愁。
  闺中帘幙深深护,燕也无寻处。钻窥无奈贼风多,早已颠形播影暗生波。
  ——《虞美人》

  话说双星自在小圆窗里,亲见了蕊珠小姐,面订了婚姻之盟,便欢喜不胜,遂将从前忧疑之病,一旦释然。又想着小姐功名之言,遂安心以读书为事。每日除了入内问安之外,便只在书房中用功努力。小姐暗暗打听得知,甚是敬重。

  此时江章已回家久矣,每逢着花朝月夕,就命酒与双星对谈,见双星议论风生,才情焕发,甚是爱他。口中虽不说出,心中却有个暗暗择婿之意。双星隐隐察知,故愈加孝敬,以感其心。况入内问安,小姐不负前言,又常常一见,虽不能快畅交言,然眉目之间,留情顾盼,眷恋绸缪,不减胶漆。正指望守得父母动情,以图好合。

  不期一日,忽青云走来报道:“野鹤回来了。”双星忙问道:“野鹤在那里?”青云道:“在里边见老爷夫人去了。”双星连忙走入内来。野鹤看见,忙叩见道:“蒙公子差回,家中平安,夫人康泰。今着小人请公子早回。”遂在囊中取出双夫人的书信来送上。双星接了,连忙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

  野鹤回,知汝在浙,得蒙江老伯及江老伯母念旧相留,不独年谊深感,且不忘继立旧盟,置之子舍,思何深而义何厚也!自应移孝事之,但今秋大比乃汝立身之际,万不可失。可速速回家,早成前人之业,庶不负我一生教汝之苦心。倘有寸进,且可借此仰报恩父母之万一。字到日,可即治装,毋使我倚门悬望。至嘱,至嘱。外一函并土仪八色,可致江老伯暨江老伯母叱存,以表远意。

  母文氏字

  双星看完,沉吟不语。江章因问道:“孩儿见书,为何不语?”双星只得说道:“家慈书中,深感二大人之恩,如天园地厚。但书中言及秋闱,要催孩儿回去,故此沉吟。”逆将母亲的书送上与江章看。江章看完,因说道:“既是如此,只得要早些回去。”此时小姐正立在父母之旁,双星因看小姐一眼,说道:“孩儿幼时,已昧前因,到也漠然罢了。但今既已说明,又蒙二大人待如己出,孩儿即朝夕侍于尊前,犹恐不足展怀,今何敢轻言远去。况功名之事尚有可待,似乎从容可也。”

  夫人因接说道:“我二人老景,得孩儿在此周旋,方不寂寞,我如何舍得他远行?”江章笑道:“孩儿依依不去,足见孝心。夫人留你不舍,实出爱念。然皆儿女之私,未知大义。当日双年兄书香一脉,今日年嫂苦守,省望你一人早续。今你幼学壮行,已成可中之才,不去冠军,而寄身于数千里之外,悠忽消年,深为可惜。况年嫂暮年,既有字来催,是严命也,孩儿怎生违得?”双星只得低头答应道:“是。”夫人见老爷要打发他回去,知不可留,止不住堕泪。小姐听见父亲叫双星回去,又见母亲堕泪,心中不觉凄楚。恐被人看见,连忙起身回房去了。双星抬头,早不见了小姐。只得辞了二人,带了野鹤,回书去了。

  正是:

  见面虽无语,犹承眉目恩。
  一朝形远隔,那得不销魂。

  夫人见双星要回家去秋试,一时间舍不得他,因对江章说道:“你我如此暮年,无人倚靠,一向没有双元到也罢了,他既在我家住了这许久,日日问安,时时慰藉,就如亲子一般。他今要去,实是一时难舍。况且我一个女孩儿,年已长大,你口里只说要择个好女婿,择到如今,尚没有些影儿。既没儿子,有个女婿,也可消消寂寞。”江章笑道:“择婿我岂不在心。但择婿乃女孩儿终身大事,岂可草草许人?择到如今,方有一人在心上了,且慢慢对你说。”夫人道:“你既有人中意,何不对我说明,使我也欢喜欢喜。”江章道:“不是别人,就是双星。我看他少年练达,器宇沉潜,更兼德性温和,学高才广,将来前程远大,不弱于我。选为女孩儿作配,正是一对佳人才子。”

  夫人听见要招双为婿,正合其心,不胜大喜道:“我也一向有此念,要对你说,不知你心下如何。你既亦有此心,正是一对良缘,万万不可错过。你为何还不早说?”江章道:“此事止差两件,故一向踌躇未定。”夫人道:“你踌躇何事?”江章道:“一来你我只得这个女儿,岂肯嫁出,况他家路远,恐后来不便。二来我堂堂相府,不便招赘白衣,故此踌躇。”夫人道:“他原是继名于我的,况他又有兄弟在家,可以支持家事。若虑嫁出,只消你写书致意他母亲,留他在此,料想双星也情愿。至于功名,那里拘得定。你见那家的小姐就招了举人、进士?只要看得他文才果是如何。”江章道:“他的文才,实实可中,到不消虑得。”夫人道:“既是如此,又何消踌躇?”江章道:“既夫人也有此意,我明日便有道理。”二人商量不题。

  却说小姐归到拂云楼暗暗寻思,道:“双郎之盟,虽前已面订,实指望留他久住,日亲日近,才色对辉,打动父母之心,或者侥幸一时之许可。不期今日陡然从母命而归,虽功名成了,亦是锦上之花。但恐时事多更,世情有变,未免使我心恻恻,为之奈何?”正沉吟不悦,忽彩云走来说道:“小姐恭喜了?”小姐道:“不要胡说,我正在愁时,有何喜可言?”彩云遂将老爷与夫人商量要取双公子为婿之言,细细说了一遍,道:“这难道不是喜么?”小姐听了,方欣然有喜气道:“果是真么?”彩云道:“不是真,终不成彩云敢哄骗小姐?”小姐听了,暗暗欢喜不题。

  却说双星既得了母亲的书信,还打帐延捱,又当不得江老引大义促归,便万万不能停止。欲要与小姐再亲一面,再订一盟,却内外隔别,莫说要见小姐无由,就连彩云也不见影儿,心下甚是闷苦。过不得数日,江章与夫人因有了成心,遂择一吉日,分付家人备酒,与公子饯行。不一时完备。江章与夫人两席在上,双星一席旁设。大家坐定,夫人叫请小姐出来。小姐推辞,夫人道:“今日元哥远行,既系兄妹,礼应祖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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