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笔记杂录 > 唐语林 | 上页 下页
补遗-无时代(2)


  御史主弹奏不法,肃清内外。唐兴,宰辅多自宪司登钧轴,故谓御史为宰相。杜鸿渐拜授之日,朝野倾羡。监察御史振举百司纲纪,名曰“入品宰相”,高宗朝,王本立、余ぅ始为御史里行,则天更置内供奉及员外试御史,有台使、里使,皆未正名也。其里行员外试者,俗名为“合口椒”,言最有毒;监察为“开口椒”,言稍毒散;殿中为“萝卜”,亦谓“生姜”,言虽辛辣而不能为患;侍御史谓之“掐毒”,言如蜂虿去其芒刺也。御史多以清苦介直获进,居常敝服羸马,至于殿庭。开元末,宰相以御史权重,遂制弹奏者先谘中丞、大夫,皆通许,又于中书、门下通状先白,然后得奏。自是御史不得特奏,威权大减。天宝中,宰相任人不专清白,朝为清介,暮易其守,顺情希旨,纲维稍紊。御史罗希奭猜毒,吉温颇苛细,时称“罗钳吉网,望风气慑。”开元已前,诸节制并无宪官,自张守珪为幽州节度,加御史大夫,幕府始带宪官,由是方面威权益重。游宦之士,至以朝廷为闲地,谓幕府为要津。迁腾倏忽,坐致郎省,弹劾之职,遂不复举。

  御史旧例:初入台,陪直二十五日,节假五日,谓之“伏豹”,亦曰“豹直”。百司州县初授官陪直者,皆有此名。杜易简解“伏豹”之义云:“宿直者,离家独宿,人情所贵。其人初蒙策拜,故以此相处。伏豹者,言众官皆出,此人独留,如伏藏之豹,伺候待搏,故云‘伏豹’耳。”韩琬则解为“爆直”,言如烧竹,遇节则爆。余以为南山赤豹,爱其毛体,每雪霜雨雾,诸禽兽皆出取食。唯赤豹深藏不出,古人以喻贤者隐居避世。鲍明远《赋》云:“岂若南山赤豹,避雨雾而深藏。”此言“伏豹”、“豹直”者,盖取不出之意。初官陪直,已有“伏豹”之名,何必以遇节而比烧竹之“爆”也?杜说虽不甚明,粗得其意;韩则疏矣。

  新官并宿本署,曰“爆直”,佥作“爆”进之字。惠郎中实云:“合作虎‘豹’字。”言豹性洁,善服气,虽雪雨霜雾,伏而不出,虑污其身。

  唐制十八道节度,其后号九节度。其后河朔三镇,及四凶、二竖之乱,可考大略。明皇天宝元年,置十节度经略使以备边:曰安西、曰北庭、曰河西,以备西边;曰朔方、曰河东、曰范阳,以备北边;曰平卢,以备东边;曰陇右、曰剑南,以备西边;曰岭南五府经略,以备南边。节度之立,其初固止于沿边十道耳。自安禄山之乱,则内地始置九节度以讨之,曰:朔方郭子仪,淮西鲁炅,兴平李 奂,滑濮许叔冀,镇西李嗣业,郑蔡李广琛,河东李光弼,泽潞王思礼,河南崔光远。内地之置节度,其初犹止于九道耳。自朱氏之倡乱中原也,则自国门之外,皆方镇矣。盖其先也,欲以方镇御四夷,而其后也,则以方镇御方镇。十道既已兆乱,则内地必置九道,以除其乱;九道又兆乱,则关外近郡又不得不置矣。至代宗广德元年,以田承嗣为魏博节度,李怀仙为卢龙节度,李宝臣为成德节度,是谓河北三镇,各有其地。其风俗犷戾,过于蛮貊,吾知其河北之地,非复朝廷有矣。至于大历九年,相推戴而谓之四王:朱滔称冀王,田悦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李纳称齐王。李希烈又以淮西称帝,朱泚又以关中称帝。裂土假王者“四凶”,滔天僭帝者“二竖”;纷纷籍籍,不知其几也。盖唐之乱,非藩镇无以平之,而亦藩镇有以乱之。其初跋扈陆梁者,必得藩镇而后可以戡定其祸乱,而其后戡定祸乱者,亦足以称祸而致乱。故其所以去唐之乱者,藩镇也;而所以致唐之乱者,亦藩镇也。试以其一二论之。安氏之乱,怀恩平之也;而留三镇以遗患者,亦一怀恩也。将兵至京师,冒雨寒而来,姚令言之功也,而所以迎朱泚而趋京师者,亦一令言也。擒子期破田悦者,李宝臣之功,而释承嗣以为己资者,亦宝臣也。卒至于终唐之世,莫敢谁何者,由三镇始也。

  露布,捷书之别名也。诸军破贼,则以帛书建诸竽上,兵部谓之“露布”。盖自汉以来有其名。所以露布者,谓不封检,露而宣布,欲四方之速闻也。亦谓之“露板”。魏晋奏事,云“有警急,辄露板插羽”是也。宋时沈璞为盱眙太守,与臧质固拒魏军,军退,质谓璞城主,使自上露板。后魏韩显宗大破齐军,不作露布,高祖怪而问之,对曰:“顷间诸将,获贼二三,驴马,皆为露布,臣每哂之。近虽仰凭威灵,得摧丑竖,斩擒不多,脱复高曳长缣,虚张功捷,尤而效之,其罪弥甚。所以敛毫卷帛,解上而已。”然则露布、露板,古今通名也。隋文帝诏太常卿奇章公撰宣露布仪。开皇九年平陈,元帅晋王以ㄞ上露布,兵部请依新礼:“集百官及四方客使于朝堂,内史令称有诏,在位者皆拜;宣露布讫,蹈舞者三,又拜。郡县皆同。”唐因其体。然露布于大抵皆张皇国威,广谈帝德,动逾数千字,其能体要不烦者,鲜矣。

  古者阉尹擅权专制者多矣,其间不无忠孝,亦存编简。唐自安史以来,兵难氵存臻,天子插越,亲衡戎柄,皆付大阉,鱼朝恩、窦文场乃其魁也。尔后置左右军、十二卫,观军容、处置、枢密、宣徽四院使,拟于四相也。十六宫使,皆宦者为之,分卿寺之职,朝廷班行备员而已。供奉官紫衣入侍,后军容使杨复恭俾具 襴笏宣导,自复恭改作也。严遵美,内谒之最良也。尝典戎,唐末致仕于蜀郡,鄙叟庸夫,时得亲狎。其子仕蜀,至ト门使。曾为一僧致紫袈裟,僧来感谢之,书记所谢之语于掌中,方属炎天,手汗模糊,文字莫辨。折腰而趋,流汗喘之,只云:“伏以军容……”寂无所道,抵视掌心良久,云:“貌寝人微,凡事无能。”严曰:“不敢,不敢。”退而大哈。严公物故,蜀朝册命赠,给事中窦雍坚不承命。虽偏霸之世,亦不苟且,士人多之。

  邹山,古之峄山,始皇刻碑处,文字分明。始皇乘羊车以上,其路犹存。案:此地,春秋时邾文公卜迁于绎者也。始皇刻石纪功,其文李斯小篆。后魏太武帝登山,使人排倒之。然历代摹拓以为楷则,邑人疲于供命,聚薪其下,因野火焚之,由是残缺,不堪摹写,然由上官求请,行李登陟,人吏转益劳弊。有县宰取旧文勒于石碑之上,凡成数片,置之县廨,须则拓取。自是山下之人,邑中之吏,得以息。今人间有《峄山碑》,皆新刻之碑也。其文云“刻此乐石”,学者不晓“乐石”之意,颜师古谓取泗滨磬石作此碑。始皇于琅琊、会稽诸山刻石,皆无此意,唯《峄山碑》有之,故知然也。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