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笔记杂录 > 清稗类钞 | 上页 下页
明智类6


  ◎张文襄不奉伪诏

  凡上饬下曰仰,惟官文书则然,未闻见于谕旨者,谕旨则用着字。光绪庚子拳匪之变,矫诏南中疆吏讐逐外人,五月某日,鄂督张文襄公之洞奉廷寄,有“仰该督抚等”云云,故一望而知其为矫诏也,不奉诏之计益决。

  ◎刘葆真知拳祸

  武进刘葆真太史可毅为光绪壬辰会元,庚子,从事京师大学堂,见拳乱之亟,忧之,乃言于许竹篔侍郎景澄曰:“此非义民也,不戢,将有大祸。”寻挈其家属徙通州,拳遇之于途,识之,遂及于难。

  ◎汪氏女知前途之忧

  轮回宿命之说,本自不诬,西藏、青海喇嘛近世尚有擅斯术者,但必避人避世,修持于青海中之二岛耳。

  光绪时有汪孟平者,官河南周家口同知,生数女。其季女幼而好道,善文字,不教而能。家固多藏书,女悉发箧,择其关于道术者读之。孟平欲为议婚,女知之,曰:“儿再来人也,幸夙因不昧,二十岁后即入山学道,今暂寄于此。必苦相迫者,当委蜕去耳。”孟平以其年幼,姑置之。

  孟平倜傥自喜,好声色,年五十,犹纳雏妓为妾,夫人阻之不得,时抵牾。女劝母曰:“去之可耳。人世事如朝露,何恋此旦夕为!”于是夫人托辞归宁,携女去。

  时女年未二十,孟平遣干仆数辈具车马送之。行数舍,女在逆旅中,一日晨起,叱仆使归,词意决绝,眉棱威毅,状若剑客,仆震慑不敢抗,惟顾夫人,夫人无一言。仆退,群议曰:“女公子素和易,何忽骇人乃尔?然失夫人与女,责任在吾侪,将何以报?盍阳去而阴尾之。”是日,女侍母登车,命御者曰:“听我命,左则左,右则右。”御者不敢违。车行山野,女左右挥,若甚悉者。自汴入陕,至华山下,女令母暂寓旅舍,先入山觅地。已而女至,曰:“得之矣。”驱车入山。

  行数里,车马不前,女命御者负行李以从,而自扶母,缘层崖数迭,至一潭,水清若镜,潭侧一石洞,委装于内,遣御者去,遂居之。仆侦得实,归白孟平。孟平大惊,知不能挽,乃使人以刍米之属周给之。

  年余,夫人病卒,女葬之山中,亲负土为坟。庚子拳匪变起,周家口亦毁一教堂,孟平缘是罣吏议,罢官归。甫抵家,女慰藉之函亦至,并隐约及辛亥事,且谓前途之忧方大也。

  有乳妪,女幼时尝得其鞠养,以孟平命往视,宿山中三日。言女已辟谷,惟啖黄精,石洞无门,编枝为篱,夜有豹卧篱外,巨若牛,而见女则驯如犬。女尝引妪游山中,见石洞数十所,或有人,或无人,其在者皆女子,云有自明末来者,相见亦不甚为礼也。

  ◎陆太君不佞佛

  光、宣间,钱塘徐印香舍人恩绶之继室仁和陆太君玉珍居沪上,不持斋而有时茹素,不念佛而终日看经。女琳、子妇何墨君尝进言曰:“老年血气衰,宜肉食,观书恐耗目力。”太君则曰:“食植物者多寿,观书以养心耳。吾非佞佛也,毋多言!”

  ◎新嫁娘知偷儿

  苏州某姓嫁女,奁具丰,观者如市,夫家亦豪富,有贼见而涎之矣。婚夕,客散,新郎倦而睡,新妇亦卸装将寝,瞥见牀下有人,疑为闹房者。盖吴有闹房之俗,新婚三日内,戚好张燕设饮,尝至达旦,甚有隐匿幙间牀下,窃听新人私语为噱。及见其人以刀剖地上榛栗,知为偷儿,遂搴帐语郎曰:“我欲溲而器渗,奈何?”郎曰:“夜深矣,明日设法补之。”妇曰:“试探姑睡否?如尚未也,将往谒姑。”

  郎如言,女即使郎移烛出,而下键于门,诣姑言其状,谓贼匿此,必有接赃者在外,可潜谕厮养。于是举家健丁持械而至,贼不及防,遂就擒,并其党尽数捕得而送之官。

  ◎林生妻预设米肆

  有林生者,家中资,而性嗜博,父母时训之,始稍敛抑。及父母亡,遂无所顾忌,家事悉委其妻。妻固贤而有才识者,劝之不听,乃密与其母家兄嫂谋曰:“妹夫沈湎于此,将来必至荡产倾家,妹有金资少许,欲托兄嫂代为经营,以免他日饥寒。”兄固长者,然之,为设一米肆。林不知也,惟嗜赌如故,逋负丛集,鬻田产以偿。

  久之,饔飱不济,乃就商于妻兄,妻兄曰:“为今之计,谋生为急。仆设有米铺,将延一司会计者,诚能改行,不妨即任此事,月可得金若干。”林乃自矢以后不赌,遂延之往。及数年后,妻兄见其无他,始明告之。

  ◎白棉线知聊斋为愤世劝世之作

  白棉线,李氏女,泗水倡也。姿不甚都,善修饰,以能周急济困,由是名遂振,茶商、盐贩日造其门。所得缠头资,买泗水田数十亩,赁邻境宅一区,将为终老计。亡何,病,田宅皆被人占,或为之不平曰:“何不讼?”棉线从容言曰:“吾所得,皆不义财,听之可也。”

  暇则听人讲说古事,闻忠孝节义则泪涔涔下,有身堕泥犁追悔莫及之慨。尤喜听人说《聊斋志异》,凡所合意,必请重宣以记之。客或诘之曰:“卿喜狐乎,喜鬼乎?”棉线笑曰:“煌煌宇宙,何狐何鬼,此蒲留仙愤世语也,劝世文也。蒲因君子道消,托言比兴,何得以稗官野史而忽之耶?”客将更有问,棉线倦而倚几酣睡矣。

  ◎刘桂庆了然去来

  京伶刘桂庆工王帽戏,一日,赴内城某宅演剧,侵晓归,而语其家人曰:“吾心如落叶空山,了无归宿,恐将逝矣。”家人以为诞。刘偃息在牀,日加午,遽卒。此殆了然于去来者欤?

  ◎智仆成人之美

  御史某以清节着于时,一日宴客,见一妓有殊色,席散,遂命仆唤之,既而忽自悔曰:“某不得无礼。”急命人呼仆返。仆从屏后转出,某曰:“汝未去耶?”仆曰:“吾事公久,未见有此举动,度公之必悔也,是以未去。”某喜甚,重赏之。

  ◎钱邦彦聆音知兵祸

  声音之道,感人至微。钱俊甫拔贡邦彦以朝考入都,见京朝士夫卑鄙龌龊,拂袖而归,在乡授徒自给,布衣脱粟,宴如也。宣统庚戌,偶入城,闻警局掌号声,忽叹曰:“将亡矣。”遇老友某,告之曰:“不出二年,必有兵革之祸,我从此不入城市,君亦宜善自为谋。”辛亥八月,武昌果起事矣。

  ◎杨仁山神明不乱

  石埭杨仁山,名文会,以居士而荐佛家尊宿。父官杭州。自言十八九时驰逐声色,二十后始潜心西方圣人之书,屏绝嗜好。少亦工诗,有“客味鹅儿酒,乡心燕子鱼”句。宣统辛亥秋,病没,处分后事,神明不乱。仁山尝言:“谭复生临刑,呼刚毅欲有所言,即此一念,尚须堕入轮回。”

  ◎村妇杀盗

  富川县僻处广西边疆,多崇山峻岭,群盗倚之为巢穴。村妇某生而骁健,有胆识。尝孑身归宁,一盗要于路,妇长跽乞怜,请以钗环代,盗不可,更曰:“愿倾吾身所有而与之,何如?”盗曰:“可矣。”即释刃,铺包裹,整置一切。半晌,妇又曰:“吾解衬衣,请君背我。”盗信之,急转身反向,仍料理衣具。

  村妇乘隙拾刃,奋力一击,中其颈部,遂殒。妇返其物,急奔回。念遗尸路旁,或且累人,是不可以不一白之,乃自投县署,诉颠末。邑令王甲荣嘉其能杀贼也,优礼之,赠额曰“勇比健男”。此宣统辛亥事也。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