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讥讽类二8


  ◎专用洋货者非国人

  金奇中愤时嫉俗,多偏宕之论,殆亦有激而然也。盖自晚近以来,习见工艺不振,惰窳成风,小民生计日益艰绌,洋货进口日增月盛,人之起居衣食,无论富贵贫贱,几无一人不用洋货。即以三者言之,日用之磷寸,来自日本者为多;衵服之布,来自美利坚者为多;调料之糖,亦来自日本者为多,虽穷乡僻壤,求之于市,必有所供。

  至于家居都会商埠者,则起居衣服饮食及一切日用品奢侈品,更无一而非洋货,其心目中,固以为非舶来之品,无一适用也。若而人者,虽犹黑其发,黄其睛,而其心实已外向,即谓之曰“非国人”亦不诬也。奇中则曰:“彼之父母,殆早已神交于外人,而故有此遗传性欤?”

  ◎借洋瓷马桶以变法

  俗称溲便之器曰马子,初名虎子,以唐人讳虎而改为马,见《云麓漫钞》。而《通雅》则曰:“兽子者,亵器也,或以铜为马形,便于骑以溲也。”马子之称,殆沿于此。俗又称曰马桶,则始于宋《梦粱录》,云杭城户口繁伙,民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是也。南人无溷轩,(厕屋也。)男女皆用马桶。桶木质,髹之,越宿始倾脚头,(即溲便也。)置屋隅,虽有盖,不免时有恶臭,以其秽深入木之腠理也。金奇中患之,知泰西人所制之桶,铁质而加瓷釉,必较木制者为洁,无纹理,秽不深入也,俗呼之曰洋瓷马桶,因购而用之。然倾脚头者必越日始至,未能如西人之即遣即倾也,室中之恶臭乃加甚,至不可向迩。一日大悟,语其友龙南徐伯英鹾君宗达曰:“吾之用洋磁马桶,吾之变法也。然此外皆不变,遂至多所扞格而不适于用。甚矣!变法之不可枝枝节节而为之也,变甲而不变乙,亦徒见其有害而无利,其害或且加甚矣!”

  伯深以为然。而奇中自是亦不敢轻言变法矣。

  ◎先生不如鼠

  鼠之所喜食者甚多,米与油烛则为所尤嗜,无可窃,亦于故纸堆中讨生活而啮书籍焉。宣统时,杭州小营巷顾少岚家尝延一塾师,有“先生似鼠”之谑。此先生者,素贪小,其家与顾氏密迩,间数日一归,归必携可数器,中所实者,为米为油为烛。

  油烛为供师之例物,撙节用之,以所余者携归,犹可言也。米则甚奇,岂此先生者于常膳时,亦如牛羊鹿之反刍,能将食物入胃,复反至口中,可出而哇之乎?且所食者为饭,非生米也,此真不可思议矣。以此,遂有人嘲之曰:“先生似鼠。”

  王立斋闻之而大笑,曰:“以吾观之,先生犹不如鼠也。吾之藏书,恒为鼠所啮,鼠固尚有文字缘也。而此先生者,虽为顾所信任,然识字无多,教弟子以《三字经》、《千字文》恐犹不能卒读。其在塾也,日惟静坐昏睡而已,亦安能于故纸堆中讨生活耶?先生直不如鼠耳。”

  ◎教员昼寝

  光、宣之交,令小学校生徒读《四书》、《五经》,遂列《论语》为学科之一。某县某校有教员某,固以私塾师而改为之者,性好睡如宋之陈搏,每上讲堂,不及一刻,即昏昏欲睡,不能植立宣讲矣。校长患之,一日,遇教员,询之曰:“比讲何书?”答曰:“《论语》。”校长伺其上讲堂时,令讲“宰予昼寝”章。教员喻其意,乃曰:“宰者,宰羊宰豕之宰,杀也。予者,我也。昼者,日之方中也。寝者,睡也。”

  校长驳之曰:“大误!大误!宰予乃人名,分之,则割裂文义,而与事实不符矣。”教员曰:“割裂文义为吾辈之常技,昼寝为吾辈之习惯。君欲杀我,则杀之,欲我不昼寝,不可得也,何讽我为!”

  ◎功同一将

  吴人陈某某以曾医孝钦后疾,遂为富贵家所重,争延致之,屡至沪。一日,忽有赠以一匾者,则“功同一将”四字,盖用古诗“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意也。

  ◎顽鹞鹰

  京师游手好闲之辈,好以养鸟为消遣。养鹞子为尤无用,故俗名无所事事者曰顽鹞鹰。

  ◎周明斋断章取义

  为宫室之美,为妻妾之奉,为所识穷乏者得我,此实自利利他之人,为世所称曰讷侠者是也。而在战国时,乃为孟子所鄙夷,谓为物欲所蔽,失其本心。降至晚近,宫室之美,妻妾之奉,固人人所馨香祷祝而欲得之,且百出其计,降志辱身以力求之者。一旦致身青云,既富且贵,广厦细旃,所居者华膴,粉白黛绿,环侍于左右,而贫贱之故人,即反眼若不相识,更何分金之可言?盖穷乏者得我一语,早忘之矣。周明斋者,其一也。

  明斋初亦窭人子,以科目起家,官至方面,积资百万有奇,建别业,占地三十余亩,蓄姬侍至二十七人之多。养尊处优,顾盼自得,而少年杵臼之交,车笠之盟,则皆弃之如遗,曾不能沾溉其万一,怨声载道不恤也。怀献侯曰:“明斋可谓读书得间,而能断章取义矣。”金奇中闻之,叹为知言。

  ◎呼吸相通

  晚近以来,禁烟颇严,市中烟馆如俗所谓灯吃者,悉已歇业。然有设于人家作为自吃者,周北湖向业此。至是,更异想天开,以授徒为名,假一席地于宗祠,设烟具焉,旁近瘾君子纷至沓来,日不暇给。一日晨起,见有一联揭于门,联云:“与祖宗呼吸相通,方是香烟一脉;叹子孙诗书未读,也曾灯火三更。”

  ◎某京兆叉麻雀

  某京兆以好叉麻雀着。叉麻雀者,博之一种也。有诋其荒于嬉者,或曰:“事有甚于画眉者,奚独此之责?”旁一人曰:“吾今仍知古今人之相去诚远矣。汉之京兆,尚知以画眉自误,今之京兆,则惟知叉麻雀而已。”

  ◎古赀郎多识几字

  有二士人者,相过从,每泛论古今,一曰:“今之从政者,文章道德远不逮古人,惟治生差为胜之。如西汉之张释之、司马相如,皆以赀起郎起家也。以二人之才,释之有久官减仲产之叹,相如谢病归,家徒壁立,苟非异日有以自见,必致坎壈终身矣。今人一入仕途,即可取偿十倍,何古今赀郎若是之不同也。”一曰:“古之赀郎,亦即因多识几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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