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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让徐州 曹孟德大战吕布(2)


  却说陶谦在徐州,时年已六十三岁,忽然染病,看看沉重,请糜竺、陈登议事。竺曰:“曹兵之去,止为吕布袭兖州故也。今因岁荒罢兵,来春又必至矣。〔势所必然。〕

  府君两番欲让位与刘玄德,时府君尚强健,故玄德不肯受。今病已沉重,正可就此而与之,玄德不肯辞矣。”〔糜竺心归玄德久矣。〕

  谦大喜,使人来小沛,请刘玄德商议军务。玄德引关、张带数十骑到徐州,陶谦教请入卧内。玄德问安毕,谦曰:“请玄德公来,不为别事,止因老夫病已危笃,朝夕难保,万望明公可怜汉家城池为重,〔“以汉家城池为重”,的是仁人君子之言。〕

  受取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矣!”

  玄德曰:“君有二子,何不传之?”

  谦曰:“长子商,次子应,其才皆不堪任。老夫死后,犹望明公教诲,〔不但让州,兼且托子,恭祖可谓知人。〕切勿令掌州事!”

  玄德曰:“备一身安能当此大任!”

  谦曰:“某举一人,可为公辅,系北海人,姓孙,名乾,字公佑。此人可使为从事。”

  又谓糜竺曰:“刘公当世人杰,汝当善事之。”

  玄德终是推托。陶谦以手指心而死。〔陶恭祖三让徐州。○其名曰谦,其字曰恭,其人则让,可谓名称其实。〕

  众军举哀毕,即捧牌印交送玄德。玄德固辞。次日,徐州百姓拥挤府前,哭拜曰:“刘使君若不领此郡,我等皆不能安生矣!”〔民心悦服如此,想见刘公平日德政。〕

  关、张二公亦再三相劝。玄德乃许权领徐州事,使孙乾、糜竺为辅,陈登为幕官。尽取小沛军马入城,出榜安民;一面安排丧事。玄德与大小军士,尽皆挂孝,〔濮阳外有假挂孝,徐州城中有真挂孝。〕大设祭奠祭毕,葬于黄河之原。将陶谦遗表,申奏朝廷。〔应前文。〕

  操在鄄城,知陶谦已死,刘玄德领徐州牧,大怒曰:“我仇未报,汝不费半箭之功,坐得徐州。〔真是气杀。〕吾必先杀刘备,后戮谦尸,以雪先君之怨!”即传号令,克日起兵去打徐州。〔前番卖个人情,此时不肯做人情矣。〕

  荀彧入谏曰:“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正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终济大业。明公本首事兖州,且河、济乃天下之要地,是亦昔之关中、河内也。〔文若此时已将高祖、光武望曹操矣,何后日九钖之加,而反有所不满乎?〕

  今若取徐州,多留兵则不足用,少留兵则吕布乘虚寇之:是无兖州也。若徐州不得,明公安所归乎?今陶谦虽死,已有刘备守之。徐州之民,既已服备,必助备死战。明公弃兖州而取徐州,是弃大而就小,去本而求末,以安而易危也。愿熟思之。”〔药石之言,洞见利害。〕

  操曰:“今岁荒乏粮,军士坐守于此,终非良策。”

  彧曰:“不如东略陈地,使军就食汝南、颍川。黄巾余党何仪、黄劭等,劫掠州郡,多有金帛粮食。此等贼徒又容易破,破而取其粮,以养三军,朝廷喜,百姓悦,乃顺天之事也。”〔取粮于寇,是妙策。〕

  操喜从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处,自引兵先略陈地,次及汝、颍。黄巾何仪、黄劭知曹兵到,引众来迎,会于羊山。时贼兵虽众,都是狐群狗党,并无队伍行列。操令强弓硬弩射住,令典韦出马。何仪令副元帅出战,不三合,被典韦一戟刺于马下。操引众乘势赶过羊山下寨。

  次日,黄劭自引军来。阵圆处,一将步行出战,头裹黄巾,身披绿袄,手提铁棒。大叫:“我乃截天夜叉何曼也。〔确是强盗绰号。〕谁敢与我厮斗?”

  曹洪见了,大喝一声,飞身下马,提刀步出。两下向阵前厮杀,四五十合,胜负不分。曹洪诈败而走,何曼赶来,洪用拖刀背砍计,转身一踅,砍中何曼,再复一刀杀死。〔杀得好。〕

  李典乘势,飞马直入贼阵。黄劭不及提备,被李典生擒活捉过来。曹兵掩杀贼众,夺其金帛、粮食无数。〔意正欲得此耳。〕

  何仪势孤,自引数百骑奔走葛陂。正行之间,山背后撞出一军。为头一个壮士,身长八尺,腰大十围,手提大刀,截住去路。〔横闪出此一壮士,奇。〕

  何仪挺枪出迎,只一合,被那壮士活挟过去。余众着忙,皆下马受缚,被壮士尽驱入葛陂坞中。〔如驱牛羊。〕

  却说典韦追袭何仪到葛陂,壮士引军迎住。典韦曰:“汝亦黄巾贼耶?”

  壮士曰:“黄巾数百骑,尽被我擒在坞内!”〔趣甚。〕

  韦曰:“何不献出?”

  壮士曰:“你若赢得手中宝刀,我便献出!”

  韦大怒,挺双戟向前来战。两个从辰至午,不分胜负,各自少歇。不一时,那壮士又出搦战,典韦亦出。直战到黄昏,各因马乏暂止。〔可见人自不乏。〕

  典韦手下军土,飞报曹操。操大惊,忙引众将来看。次日,壮士又出搦战。操见其人威风凛凛,心中暗喜,分付典韦:“今日且诈败。”

  韦领命出战,战到三十合,败走回阵。壮士赶到阵门中,弓弩射回。操急引军退五里,密使人掘下陷坑,暗伏钩手。次日再令典韦引百余骑出。壮士笑曰:“败将何敢复来!”

  便纵马接战。典韦略战数合,便回马走。壮士只顾望前赶来,不提防连人带马,都落于陷坑之内。〔黄巾被驱入坞中,而驱黄巾之人又陷入坑内,好笑。〕

  被钩手缚来见曹操。操下帐叱退军士,亲解其缚。急取衣衣之,命坐,问其乡贯姓名。〔曹操得英雄心俱用此法。〕

  壮士曰:“我乃谯国谯县人也。姓许,名褚,字仲康。向遭寇乱,聚宗族数百人,筑坚壁于坞中以御之。一日寇至,吾令众人多取石子准备,吾亲自飞石击之,无不中者。〔典韦飞戟,许褚飞石,俱可称“没羽箭”。〕

  寇乃退去。又一日寇至,坞中无粮,遂与贼和,约以耕牛换米。米已送到,贼驱牛至坞外,牛皆奔走回还,被我双手掣二牛尾,倒行百余步。〔真神力。〕

  贼大惊,不敢取牛而走。因此保守此处无事。”〔此人生平,又用此人自述为称。〕

  操曰:“吾闻大名久矣!还肯降否?”

  褚曰:“固所愿也。”

  遂招引宗族数百人俱降。操拜许褚为都尉,赏劳甚厚。随将何仪、黄劭斩讫。〔细。〕

  汝、颍悉平。

  曹操班师,曹仁、夏侯惇接见,言:“近日细作报说兖州薛兰、李封军士皆出掳掠,城邑虚空。可引得胜之兵攻之,一鼓可下。”

  操遂引军径奔兖州。薛兰、李封出其不意,只得引兵出城迎战。许褚曰:“吾愿取此二人,以为贽见之礼。”

  操大喜,遂令出战。李封使画戟向前来迎。交马两合,许褚斩李封于马下。薛兰急走回阵,吊桥边李典拦住。薛兰不敢回城,引军投钜野而去,却被吕虔飞马赶来,一箭射于马下。〔果不出陈宫所料。〕

  军皆溃散。

  曹操复得兖州,程昱便请进兵取濮阳。操令许褚、典韦为先锋,夏侯惇、夏侯渊为左军,李典、乐进为右军,操自领中军,于禁、吕虔为合后。兵至濮阳,吕布欲自将出迎,陈宫谏:“不可出战。待众将聚会后,方可。”

  吕布曰:“吾怕谁来?”

  遂不听宫言,引兵出阵,横戟大骂。许褚便出。斗二十合,不分胜负。操曰:“吕布非一人可胜。”

  便差典韦助战,两将夹攻,左边夏侯惇、夏侯渊,右边李典、乐进齐到,六员将共攻吕布,〔此可云六战吕布。〕布遮拦不住,拨马回城。城上田氏,见布败回,急令人拽起吊桥。布大叫:“开门!”

  田氏曰:“吾已降曹将军矣!”〔谁知弄假反成真。〕

  布大骂,引军奔定陶而去。陈宫急开东门,保护吕布老小出城。〔不知此时貂蝉安在?〕

  操遂得濮阳,恕田氏旧日之罪。刘晔曰:“吕布乃猛虎也,今日困之,不可少容。”

  操令刘晔等守濮阳,自己引军赶至定陶。

  时吕布与张邈、张超尽在城中,高顺、张辽、臧霸、侯成巡海打粮未回。〔巡海打粮,与黄巾何异。〕

  操军至定陶,连日不战,引军退四十里下寨。正值济郡麦熟,操即令军割麦为食。〔布军打粮未回,操军割麦为食,都照应前文岁荒乏粮。〕

  细作报知吕布,布引军赶来。将近操寨,见左边一望林木茂盛,恐有伏兵而回。操知布军回去,乃谓诸将曰:“布疑林中有伏兵耳,可多插旌旗于林中以疑之。〔前“义”字假白旗只得一面,此处假旗却又甚多。〕寨西一带长堤,无水,可尽伏精兵。明日吕布必来烧林,〔吕布心肠,早被曹操猜破。〕堤中军断其后,布可擒矣。”

  于是止留鼓手五十人,于寨中擂鼓;将村中掳来男女在寨内呐喊。〔打粮、割麦,又掳村中男女,民生此时亦大困矣。恐凶年又相寻也。〕

  精兵多伏堤中。

  却说吕布回报陈宫。宫曰:“操多诡计,不可轻敌。”〔曹操诡计,又被陈宫猜破。〕

  布曰:“吾用火攻,可破伏兵。”

  乃留陈宫、高顺守城。布次日引大军来,遥见林中有旗,驱兵大进,四面放火,竟无一人。欲投寨中,却闻鼓声大震。正自疑惑不定,忽然寨后一彪军出。吕布纵马赶来,炮响处,堤内伏兵尽出。夏侯惇、夏侯渊、许褚、典韦、李典、乐进,骤马杀来。吕布料敌不过,落荒而走。从将成廉,被乐进一箭射死。布军三停去了二停,败卒回报陈宫。宫曰:“空城难守,不若急去。”

  遂与高顺保着吕布老小,弃定陶而走。〔处处写吕布老小,盖因吕布所注意者在此也。〕

  曹操将得胜之兵,杀入城中,势如劈竹。张超自焚,张邈投袁术去了。山东一境,尽被曹操所得。安民修城,不在话下。

  却说吕布正走,逢诸将皆回,〔打粮回也。〕陈宫亦已寻着。布曰:“吾军虽少,尚可破曹操。”

  再引军来。正是:

  兵家胜败真常事,卷甲重来未可知。

  不知吕布胜负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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