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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吴用赚金铃吊挂 宋江闹西岳华山

  
  「总批 :俗本写鲁智深救史进一段,鄙恶至不可读,每私怪耐庵,胡为亦有如是败笔;及得古本,始服原文之妙如此。吾因叹文章生于吾一日之心,而求传于世人百年之手。夫一日之心,世人未必知,而百年之手,吾又不得夺,当斯之际,文章又不能言,改窜一惟所命,如俗本《水浒》者,真可为之流涕呜咽者也!

  渭河拦截一段,先写朱仝、李应执枪立宋江后,宋江立吴用后,吴用立船头,作一总提。然后分开两幅:一幅写吴用与客帐司问答,一转,转出宋江;宋江一转,转出朱仝;朱仝一转,转出岸上花荣、秦明、徐宁、呼延灼,是一样声势。一幅写宋江与太尉问答,一转,转出吴用;吴用一转,转出李应;李应一转,转出河里李俊、张顺、杨春,是一样声势。然后又以第三幅宋江、吴用一齐发作,以总结之,章法又齐整,又变化,真非草草之笔。

  极写华州太守狡狯者,所以补写史进、鲁达两番行刺不成之故也。然读之殊无补写之迹,而自令人想见其时其事。盖以不补为补,又补写之一法也。

  史进芒砀一叹,亦暗用阮籍“时无英雄”故事,可谓深表大郎之至矣。

  若夫蛮牌之败,只是文章交卸之法,不得以此为大郎借也。」


  话说贺太守把鲁智深赚到后堂内,喝声“拿下。”众多做公的,把鲁智深簇拥到厅阶下。贺太守正要开口勘问,只见鲁智深大怒道:「太守不及勘问,鲁达反先怒发,文字都有身分。俗本悉改,令人气尽。」「眉批: 据古本《水浒》第五十八回如此,不知俗本何故另改作一段奄奄欲死文字,乌焉成马,令人可恨。」“你这害民贪色的直娘贼!「八个字骂尽千古。」你敢拿倒洒家!我死也与史进兄弟一处死,倒不烦恼!「一直奔来,只咬定史进兄弟四字,读之令人心痛,又令人快活。」只是洒家死了,宋公明阿哥须不与你干休!俺如今说与你:天下无解不得的冤仇!「此语反出其口,思之失笑。」你只把史进兄弟还了洒家;「亦大难事,奇绝妙绝。」玉娇枝也还了洒家,等洒家自带去交还王义;「还史进已大难事,又要还娇枝,又是还与和尚去还王义,奇绝妙绝。」你却连夜也把华州太守交还朝廷!「还娇枝已奇绝妙绝,又要还太守,一发奇绝妙绝。○说到还娇枝还太守句,回思还史进,真易事耳。」量你这等贼头鼠眼,专一欢喜妇人,也做不得民之父母!「千载读之,无不汗颜。○此句为还太守作注也。」若依得此三事,便是佛眼相看;若道半个不的,不要懊悔不迭!如今你且先教俺去看看史家兄弟,却回俺话!”「不知是墨,不知是泪,不知是血,写得使人心痛,使人快活。」贺太守听了,气得做声不得,「与上正要开言作一句读。」只道得个“我心疑是个行剌的贼,原来果然是史进一路!「古本如此情文曲折,俗本真是无理可笑。」那厮——你看那厮「写太守气咽不成语,真是活画出来。」——且监下这厮,慢慢置处!这秃驴原来果然是史进一路!”「活画出气急败坏,语言重沓;又活画出自神其智,心口相语,妙绝。」也不拷打,取面大枷来钉了,押下死囚牢里去;一面申闻都省,乞请明降。禅杖,戎刀,封入府堂里去了。

  此时闹动了华州一府。小喽啰得了这个消息,飞报上山来。武松大惊道:“我两个来华州干事,折了一个,怎地回去见众头领!”正没理会处,只见山下小喽啰报道:“有个梁山泊差来的头领,唤做神行太保戴宗,见在山下。”「便快。」武松慌忙下来,迎接上山,和朱武等三人都相见了,诉说鲁智深不听劝谏失陷一事。戴宗听了,大惊道:“我不可久停了!就便回梁山泊,报与哥哥知道,早遣兵将前来救取!”武松道:“小弟在这里专等,万望兄长早去急来!”

  戴宗吃了些素食,作起神行法。再回梁山泊来;三日之间,已到山寨;见了晁、宋二头领,诉说鲁智深因救史进,要剌贺太守,被陷一事。晁盖听罢,失惊道:“既然两个兄弟有难,如何不救!我今不可耽搁,便亲去走一遭!”宋江道:“哥哥山寨之主,未可轻动,原只兄弟代哥哥去。”「又书宋江不肯。」当日点起人马,作三队而行:前军点五员先锋,林冲、杨志、「先拨林冲、杨志妙。」秦明、呼延灼,「呼延新到,例应立功,故亦在第一拨。」引领一千甲马,二千步军先行,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中军领兵主将宋公明,军师吴用 、朱仝、徐宁、解珍、解宝,共是六个头领,马步军兵二千;后军主掌粮草,李应、杨雄、石秀、李俊、张顺,共是五个头领押后,马步军兵二千:——共计七千人马,离了梁山泊,直取华州来。在路趱行,不止一日,早过了半路,先使戴宗去报少华山上。朱武等三人,安排下猪羊牛马,酝造下好酒等候。

  再说宋江军马三队都到少华山下。武松引了朱武、陈达、杨春三人,「亦用武松引见,笔法。」下山拜请宋江,吴用并众头领都到山寨里坐下。宋江备问城中之事。朱武道:“两个头领已被贺太守监在牢里,只等朝廷降发落。”宋江与吴用说道:“怎地定计去救取便好?”朱武道:“华州城郭广阔,濠沟深远,急切难打;只除非得里应外合,方可取得。”吴学究道:“明日且去城边看那城池如何,却再商量。”宋江饮酒到晚,巴不得天明,要去看城。

  吴用谏道:“城中监著两只大虫在牢里,如何不做提备?白日不可去看。今夜月色必然明朗,申牌前后下山,一更时分可到那里窥望。”当日捱到午后,宋江、吴用、花荣、秦明、 朱仝,共是五骑下山,迤逦前行。初更时分,已到华州城外;在山坡高处,立马望华州城里时,——正是二月中旬天气,月华如昼,天上无一片云彩。「偏向刀枪剑戟林中写得花明月媚,妙笔妙笔。」——看见华州周围有数座城门,城高地壮,堑壕深阔。看了半晌,远远地也便望见那西岳华山。「是王义画壁、太尉降香这处,不得不映带出来。」

  宋江等看见城池厚壮,形势坚牢,无计可施。吴用道:“且回寨里去,再作商议。”五骑连夜回到少华山上。宋江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吴学究道:“且差十数个精细小喽啰下山去远近探听消息。”两日内,忽有一人上山来报道:“如今朝廷差个殿司太尉,将领御赐“金铃吊挂”来西岳降香,从黄河入渭河而来。”「其事风马牛不及;令人不知所谓。」吴用听了,便道:“哥哥休忧,计在这里了!”便叫李俊,张顺:“你两个与我如此如此而行。”李俊道:“只是无人识得地境,得一个引领路道最好。”白花蛇杨春便道:“小弟相帮同去,如何?”宋江大喜。三个下山去了。次日,李应、 朱仝、呼延灼、花荣、秦明、徐宁,共七个人,悄悄止带五百余人下山。到渭河渡口,——李俊、张顺、杨春已夺下十余只大船在彼。吴用便叫花荣、秦明、徐宁、呼延灼,四个伏在岸上;「第一拨。」宋江、吴用、 朱仝、李应,下在船里;「中军。」李俊,张顺,杨春分船都去滩头藏了。「第二拨。」众人等候了一夜。

  次日天明,听得远远地锣鸣鼓响,三只官船下来,船上插著一面黄旗,上写“钦奉圣旨西岳降香太尉宿。”朱仝,李应,各执长枪,立在宋江背后。吴用立在船头。「从船尾顺写至船头,读之如画。○正写之,则应作吴用立宋江前,朱仝、李应立宋江后也。○要知只四个人,便锁定一篇章法,盖吴用领第一段,宋江领第二段,朱仝领岸上诸人,李应领水军诸人也。细读之,便知其阁辟之妙耳。○俗本略缺。」太尉船到,当港截住。「四字笔力。」船里走出紫衫银带虞候二十余人,喝道:“你等甚么船只,敢当港拦截大臣!”宋江执著骨朵,躬身声喏。「此第一段宋江不开言,悉是吴用说,妙笔。」吴学究立在船头上,说道:「眉批: 第一段吴用说。」“梁山泊义士宋江,谨参祗候。”「分明以吴用抵地客帐司,以宋江抵对太尉,宾主正副,笔笔画然。」船上客帐司出来答道:“此是朝廷太尉,奉圣旨去西岳降香。汝等是梁山泊乱寇,何故拦截?”宋江躬身不起。船头上吴用道:“俺们义士,只要求见太尉尊颜,有告覆的事。”「宋江只不开言,段段用吴用说,妙笔。」客帐司道:“你等是何人,敢造次要见太尉。”两边虞候喝道:“低声!”宋江却躬身不起。船头上吴用道:“暂请太尉到岸上,自有商量的事。”「段段用吴用说,宋江只不开口,妙笔。」客帐道:“休胡说!太尉是朝廷命臣,如何与你商量!”宋江立起身来道:「笔势悚骇。」“太尉不肯相见,只怕孩儿们惊了太尉。”「一路吴用到此忽换宋江,妙笔。」朱仝把枪上小号旗只一招动,「宋江背后一个传令。○写得又严整,又错纵,真正妙笔。」岸下花荣、秦明、徐宁、呼延灼引出军马,一齐搭上弓箭,都到河口,摆列在岸上。「奇文骇事,得未曾有。」那船上梢公都惊得钻入船舱里去了。「如画。○此一段用吴用与客帐司问答,忽换宋江传令作尾,真正一篇奇绝章法。」

  客帐司人慌了,只得入去禀覆。宿太尉只得出到船头坐定。宋江又躬拜唱喏,道:「眉批:第二段宋江说。」“宋江等不敢造次。”「以下第二段吴用不开言,悉是宋江说,妙笔。」宿太尉道:“义士何故如此邀截船只?”宋江道:“某等怎敢邀截太尉?只欲求太尉上岸,别有禀覆。”「尽是宋江自说,妙笔。」宿太尉道:“我今特奉圣旨,自去西岳降香,与义士有何商议?朝廷大臣如何轻易登岸!”船头上吴用道:“太尉若不肯时,只怕下面伴当亦不相容。”「一路宋江,至此忽换吴用,妙笔。」李应把号带枪一招,「宋江背后又一个传令。」李俊、张顺、杨春,一齐撑出船来。「奇文骇事,得未曾有。」宿太尉看见,大惊。「此一段写宋江与太尉问答,忽换吴用传令作尾,又一篇真正奇绝章法。」李俊、张顺晃晃挈出尖刀在手,早跳过船来;「奇文骇事。」手起,先把两个虞候丢下水里去。「奇文骇事。」宋江忙喝道:“休得胡做,惊了贵人!”李俊、张顺扑通地跳下水去,「奇文骇事。」早把这两虞候又送上船来;「奇文骇事。」自己两个也便托地又跳上船来。「奇文骇事。○一段写李俊、张顺跳掷忽霍,读之目炫。」吓得宿太尉魂不著体。宋江、吴用一齐喝道:“孩儿们且退去!休惊著贵人!我慢慢地请太尉登岸。”「以下第三段宋江、吴用一齐说,妙笔。」宿太尉道:“义士有甚事,就此说不妨。”宋江、吴用道:「眉批: 第三段宋江、吴用齐说。」“这里不是话说处,谨请太尉到山寨告禀,并无损害之心;若怀此念,西岳神灵诛灭!”「宋江、吴用一齐说,妙笔。」

  到此时候,不容太尉不上岸,宿太尉只得离船上岸。众人在树林里牵出一匹马来,扶策太尉上马,不得已随众同行。宋江、吴用,先叫花荣、秦明、陪奉太尉上山。宋江、吴用,也上了马,「看他于宋江、吴用各写一幅后,又将宋江、吴用各写一幅,真正一篇绝奇章法。」分付教把船上一应人等并御香、祭物、金铃吊挂,齐齐收拾卜山;只留下李俊、张顺,带领一百余人看船。「此处只说看船,后又忽借作太兵截杀,真乃笔无定墨,纸非一文。」一行众头领都到山上。宋江、吴用,下马入寨,把宿太尉扶在聚义厅上当中坐定,两边众头领拔刀侍立。「奇文骇事,真写得好。」宋江独自下了四拜,跪在面前,告禀道:“宋江原是郓城小吏,为被官所逼,不得已哨聚山林,权借梁山泊避难,专等朝廷招安,与国家出力。今有两个兄弟,无事被贺太守生事陷害,下在牢里。欲借太尉御香,仪从并金铃吊挂去赚华州,事毕并还,于太尉身上并无侵犯。乞太尉钧监。”宿太尉道:“不争你将了御香等物去,明日事露,须连累下官!”宋江道:“太尉回京,都推在宋江身上便是了。”「宋江之恶如此,闲处写出。」

  宿太尉看了那一班模样,怎地推托得,只得应允了。宋江执盏擎杯,设筵拜谢;就把太尉带来的人穿的衣服都借穿了;于小喽啰内,还拣一个俊俏的,剃了髭须,穿了太尉的衣服,扮作宿元景;「妙。」宋江、吴用,扮作客帐司;「妙。」解珍、解宝、杨雄、石秀,扮作虞候;「妙。」小喽啰都是紫衫银带。执著旌节、旗幡、仪杖、法物,擎抬了御香、祭礼、金铃吊挂;花荣、徐宁、 朱仝、李应,扮作四个衙兵。「妙。」朱武、陈达、杨春,款住太尉并跟随一应人等,置酒管待;「是主人事。」却教秦明、呼延灼,引一队人马,林冲、杨志,引一队人马,分作两路取城;「妙。」教武松先去西岳门下伺候,只听号起行事。「狱门此处只写一个,后忽添换一个,皆所谓笔无定墨,纸非一文也。」

  话休絮繁。且说一行人等,离了山寨,迳到河口下船而行,不去报与华州太守,一迳奔西岳庙来。戴宗先去报知云台观主并庙里职事人等。直到船边,迎接上岸。香花灯烛,幢幡宝盖,摆列在前;先请御香上了香亭,庙里人夫扛抬了,导引金铃吊挂前行。观主拜见了太尉。吴学究道:“太尉一路染病不快,且把暖轿来。”「只暖轿二字,亦复影衬作趣。」左右人等扶策太尉上轿,迳到岳庙官厅内歇下。客帐司吴学究对观主道:“这是特奉圣旨,赍捧御香,金铃吊挂,来与圣帝供养;缘何本州官员轻慢,不来迎接?”观立答道:“已使人去报了。敢是便到。”

  说犹未了,本州先使一员推官,带领做公的五七十人,「极写太守狡狯。」将著酒果,来见太尉。原来那小喽啰,虽然模样相似,却语言发放不得;「绝倒。○虽复发放不得,然亦曲盖鼓吹,身为王公矣。」因此只教妆做染病,把靠褥围定在床上坐。推官一眼看那来的旗节、门旗、牙仗等物「极写太守狡狯。」都是内府制造出的,如何不信。客帐司匆匆入去禀覆了两遭,「写得好。」却引推官入去,远远地阶下参拜了,见那太尉只把手指,并不听得说甚么。「绝倒。」客帐司直走下来,埋怨推官道:“太尉是天子前近幸大臣,不辞千里之遥,特奉圣旨到此降香,不想于路染病未痊;本州众管,如何不来远接!”推官答道:“前路官司虽有文书到州,不见近报,因此有失迎迓,不期太尉先到庙里。本是太守便来,奈缘少华贼人纠合梁山泊强盗要打城池,「客帐司应喝低声。」每日在彼堤防;以此不敢擅离,特差小官先来贡献酒礼。太守随后便来参见。”客帐司道:“太尉涓滴不饮,只叫太守快来商议行礼。”「是要紧题目。」

  推官随即教取酒来,与客帐司亲随人把盏了。客帐司又入去禀一遭,请了钥匙出来,引著推官去开了锁,就香帛袋中取出那御赐金铃吊挂来,把条竹竿叉起,叫推官仔细自看。「写得好。」果然好一对金铃吊挂!乃是东京内府高手匠做成的,浑是七宝珍珠嵌造,中间点著碗红纱灯笼,乃是圣帝殿上正中挂的;不是内府降来,民间如何做得?「赞语入拍。」客帐司叫推官看了,再收入柜匣内锁了;又将出中书省许多公文付与推官;「写得好。」便叫太守快来商议拣日祭祀。「是要紧题目。」推官和众多做公的都见了许多物件文凭,便辞了客帐司,迳回到华州府里来报贺太守。

  却说宋江暗暗地喝采道:“这厮虽奸猾,也骗得他眼花心乱了!”此时武松己在庙门下了;「笔力矫健,实称武二。」吴学究又使石秀藏了尖刀,也来庙门下相帮武松行事;却又换戴宗扮虞候。「此等事又复当面转换,写当时众人视华州如无物也。」云台观主进献素斋,一面教执事人等安排铺陈岳庙。宋江闲步看那西岳庙时,果然是盖造得好;殿宇非凡,真乃人间天上!「百忙中又补画出狱庙来,真是笔有余武。」宋江看了一回,回至官厅前。门上报道:“贺太守来也。”宋江便叫花荣、徐宁、 朱仝、李应,四个衙兵,各执著器械,分列在两旁;解珍、解宝、杨雄、戴宗,各藏暗器,侍立在左右。

  却说贺太守将领三百余人,「极写太守狡狯。」来到庙前下马,簇拥入来。「极写太守狡狯。」客帐司吴学究、宋江,见贺太守带著三百余人,都是带刀公吏人等入来。客帐司喝道:“朝廷贵人在此,闲杂人不许近前!”众人立住了脚,「写得好。」贺太守独自进前来拜见。客帐司道:“太尉教请太守入来厮见。”贺太守入到官厅前,望著小喽啰 便拜。「绝倒。」客帐司道:“太守,你知罪么?”太守道:“贺某不知太尉到来,伏乞恕罪!”客帐司道:“太尉奉敕到此西岳降香,如何不来远接?”太守答道:“不曾有近报到州,有失迎迓。”吴学究喝声“拿下”。「疾。」解珍、解宝弟兄两个飕地掣出短刀,一脚把贺太守踢翻,便割了头。「疾。○快活。」宋江喝道:“兄弟们动手!”早把那跟来的人,三百余个,惊得呆了,正走不动,花荣等一齐向前,把那一干人算子般都倒在地下;「可谓大算盘,无帐不结矣。」有一半抢出庙门下,武松、石秀,舞刀杀将入来,小喽啰四下赶杀,三百余人不剩一个回去;「话。○快活。」续后到庙来的都被张顺、李俊杀了。「须知此句是文外之文,笔势飘忽如此。」宋江急叫收了御香吊挂下船;都赶到华州时,早见城中两路火起;一齐杀将入来,先去牢中救了史进,鲁智深;就打开库藏,取了财帛,装载上车。鲁智深迳奔后堂,取了戒刀,禅杖。玉娇枝早已投井而死。「此二句俗本失,古本有。」

  众人离了华州,上船回到少华山上,都来拜见宿太尉,纳还御香、金铃吊挂、旌旗、门旗、仪仗等物,拜谢了太尉恩相。宋江教取一盘金银相送太尉;随从人等,不分高低,都与了金银;「大书金银,可谓许伯哭世矣。」就山寨里做了个送路筵席,谢承太尉。众头领直送下山,到河口交割了一应什物船只,一些不少,还了原来的人等。宋江谢别了宿太尉,回到少华山上,便与四筹好汉商议收拾山寨粮,放火烧了寨栅。「再结一处。」一行人等,军马粮草,都望梁山泊来。王义自赍发盘缠投奔别处不题。

  且说宿太尉下船来华州城中,已知梁山泊贼人杀死军兵人马,劫了府库钱粮;城中杀死军校一百余人,马匹尽皆掳去;西岳庙中又杀了许多人性命;便叫本州推官「推官便。」动文书申达中书省起奏,都做“宋江先在途中劫了御香、吊挂;因此赚知府到庙,杀害性命。”宿太尉到庙里焚了御香,把这金铃吊挂分付与了云台观主,星夜急急自回京师奏知此事,不在话下。

  再说宋江救了史进、鲁智深,带了少华山四个好汉,仍旧作三队分俵人马,回梁山泊来;所过州县,秋毫无犯。「八字只算于路无话四字,作省文耳。」先使戴宗前来上山报知。晁盖并众头领下山迎接宋江等一同到山寨里聚义厅上,都相见已罢,一面做庆喜筵席。次日,史进、朱武、陈达、杨春,各以己财做筵宴,拜谢晁 、宋二公。酒席间,晁盖说道:“我有一事,为是公明贤弟连日不在山寨,只得权时搁起;昨日又是四位兄弟新到,不好便说出来。三日前,有朱贵上山报说:‘徐州沛县芒砀山中,新有一伙强人,聚集著三千人马。为头一个先生,姓樊,名瑞,绰号混世魔王;能呼风唤雨,用兵如神。手下两个副将:一个姓项,名充,绰号八臂哪吒,能仗一面团牌,牌上插飞刀二十四把,百步取人,无有不中,手中仗一条铁标枪;又有一个姓李,名衮,绰号飞天大圣,也使一面团牌,牌上插标枪二十四根,亦能百步取人,无有不中,手中使一口宝剑。这三个结为兄弟,占住芒砀山,打家劫舍。三个商量了,要来吞并我梁山泊大寨。’我听得说,不由不怒!”宋江听了,大怒道:“这贼怎敢如此无礼!小弟便再下山走一遭!”只见九纹龙史进便起身道:“小弟等四个初到大寨,无半米之功,情愿引本部人马前去收捕这伙强人!”「久冷应热,固行文之法也。」宋江大喜。

  当下史进点起本部人马,与朱武、陈达、杨春都披挂了,来辞宋江下山,把船渡过金沙滩,上路迳奔芒砀山来。三日之内,早望见那座山。史进叹口气,问朱武道:“这里正不知何处是昔日汉高祖斩蛇起义之处!”「写史进。○绝妙之文。」朱武等三人也大家叹口气。「写朱武三人。」不一时,来到山下,早有伏路小喽啰上山报知。

  且说史进把少华山带来的人马一字摆开,自己全身披挂,骑一匹火炭赤马,当先出阵,手中横著三尖两刃刀;背后三个头领便是朱武、陈达、杨春。四个好汉,勒马阵前,「好看。」望不多时,只见芒砀山上飞下一彪人马来,当先两个好汉:为头马个便是徐州沛县人,姓项,名充!果然使一面团牌,背插飞刀二十四把;右手仗条标枪;后面打著一面认军旗,上书“八臂哪吒”四个大字。「另是一样气色,读之正复可畏。」次后那个便是邳县人,姓李名衮!果然也使一面团牌,背插二十四把标枪;左手把牌,右手仗剑;后面打著一面认军旗,上书“飞天大圣”四个大字。「另是一样气色,读之真复可畏。」

  当下两个步行下山,见了对阵史进,朱武,陈达,杨春,四骑马在阵前,并不打话。小喽啰筛起锣来,两个好汉舞动团牌,一齐上,直滚入阵来。「人固另是一样气色,文亦另是一样声势。」史进等拦当不住,后军先走。「写得好笑。」史进前军抵敌,「写得好笑。」朱武等中军呐喊,「写得好笑。○要知此三句,正望下篇公孙八阵先作反衬也。」退三四十里。史进险些儿中了飞刀;「写飞刀,又写史进。」杨春转身得迟,被一飞刀,战马著伤,弃了马,逃命而走。「写飞刀。」

  史进点军,折了一半,和朱武等商议,欲要差人回梁山泊求援。正忧疑之间,只见军士来报:“北边大路上尘头起处,约有二千军马到来!”史进等上马望时,却是梁山泊旗号,当先马上两员上将:一个是小李广花荣,一个是金枪手徐宁。「第一拨先写兵,次写将。」史进接著,备说项充、李衮,蛮牌滚动,军马遮拦不住。花荣道:“宋公明哥哥见兄长来了,于心不下,好生懊悔,特差我两个到来帮助。”史进等大喜,合兵一处下寨。

  次日天晓,正欲起兵对敌,军士又报:“北边大路上又有军马到来!”花荣、徐宁、史进,一齐上马望时,却是宋公明亲自和军师吴学究、公孙胜、柴进,朱仝、呼延灼、穆弘、孙立、黄信、吕方、郭盛,带领三千人马来到。「第二拨先写将,次写兵。只小小两节,亦必变换作章法。0每次援兵,皆从山上明写调拨,此处忽变为突如其来之文,不先提出,亦是行文避熟也。」史进备说项充、李衮、飞刀标枪滚牌难近,折了人马一事。宋江大惊。吴用道:“且把军马扎下寨栅,别作商议。”

  宋江性急,便要起兵剿捕,直到山下。此时天色已晚,望见芒砀山下都是青色灯笼。「实写项充、李衮,虚写樊瑞,妙笔非人所及。」公孙胜看了,便道:“此寨中青色灯笼便是会行妖法之人内。我等且把军马退去,来日贫道献一个阵法,要捉此二人。”宋江大喜,传令教军马且退二十里,扎住营寨。次日清晨,公孙胜献出这个阵法,有分教:

  魔王拱手上梁山,神将倾心归水泊。

  毕竟公孙胜献出什么阵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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