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资委主任(27)_继讯

二七

　　实际上，周子敬是把自己关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整整三天都在埋头认真研读孙秘书送来的两大袋厚重的材料，足足喝光一筒茶叶。

　　阅罢这些材科，周子敬的心头像是被压上一块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又像是被点燃一团烈火，升腾着难以抑制的愤怒。郑氏兄弟的发家史，完全是蛇吞象的行径，是贪欲借助权势吞噬国有资产的罪恶史，也是社会变革的大潮中暗生的一股穷凶极恶的逆流。所谓的改制方案，更是利令智昏和有恃无恐！还有那个声名赫赫的金冠集团，纯粹就是彻头彻尾的经济强盗，是官场联姻黑道，政治玩弄经济，权势强奸市场的杂交巨鳄！最可叹的是贺铮的遭遇，明显是政治迫害，是腐败的权势对不肯同流合污者痛下的黑手，是对党性原则的亵渎，是权力作弄法律的悲剧！好在贺铮没有被压垮，表现得自信而又坚强。好在省委已经觉察出中州的问题严重，派来了富有政治智慧又具有坚定党性的岳书记。好在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从材料中那一封封的人民来信已经充分反映出正义的呼声。尽管这些新生的权贵在中州经营多年，体系庞大盘根错节，但是，党中央已经亮出了根除腐败的利剑，一切贪官污吏终将难逃历史的审判！

　　周子敬的胸中激荡着正义凛然的豪情。

　　第四天早晨，周子敬特意修剪了头发，刮净了胡须，又换上一身崭新笔挺的西装，衫衬雪白，领带齐整，皮鞋黑亮，充分展现出精神抖擞的风貌。然后，周子敬请林所长派车把自己送进了国资委的小院。

　　今天才算是真正的走马上任，三天前不过是履行官场上的程序。

　　办公室主任万有金正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观看风景，蓦然发现了周子敬不期而来，瞬间产生一种莫明的惊慌，急急放下茶杯跑去告知毕副主任，然后匆匆奔下楼，快步迎出楼门。

　　“哎呀呀，周主任啊，怪我失职，没有派车去接您。”万有金表情夸张，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万分热情地伸出双手。

　　“不怪你，是我没有打招呼嘛。”周子敬握住万有金的手，心里又是一阵暗暗发笑。

　　这个万有金的长相实在奇异，周子敬三天前与之初次见面时就有些忍俊不禁。这家伙身材矮小，四肢细短，却是头大如斗，脖短若无，晃动之际像个憨头憨脑的大头娃娃，充满夸张的滑稽。他的两只眼睛相距甚远，鼻梁扁平，印堂中央空荡开阔，有一种五官分离的畸形。他嘴大如蛙，厚唇外翻，张合之间吞吐有声。就这样一副尊容却没有丝毫的木讷呆痴，反而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机警精灵。他的一双眼睛时时刻刻都在不停地转动，闪露出诡谲的心机；他的一张蛙嘴巧舌如簧，八面圆滑滴水不漏，令人感受非常。在周子敬的经历中，无论政府机关还是企业事业单位，往往会有一位巧言令色的办公室主任，他们几乎同一副嘴脸，对内侍候领导，对外讨好客人，对上奴颜取悦，对下趾高气扬；正经事一件不干，不正经的事一样不少，天天陪吃陪喝，处处捞取好处；就像是主人豢养的一条狗，替主人说主人不便说的话，替主人做主人不便做的事。

　　这种人，往往有奶便是娘。

　　毕然跟在万有金的身后也迎出楼门：“周主任啊，你老兄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

　　“不好意思。”周子敬一边与之握手一边笑着敷衍，“这两天去处理点私事，免除后顾之忧嘛。”

　　这位毕副主任中等身材，体形健壮，一头短平的寸发像密匝匝的钢针般粗硬挺立，两道粗眉衬着一张四方脸庞，面颊上胡须刮得干净，泛着青色的光。从外表看，毕然给人一种粗犷的印象，实际则不然，多年的官场滚爬也练就了心机深沉的内涵。

　　万有金和毕然一前一后陪同周子敬步上二楼，引进一间嵌着“主任”铜牌的办公室。周子敬进入室内不禁眼前一亮，宽敞的空间，全新的办公家具，沙发、电脑、传真、影像设备、饮水机……一应俱全；还有一面鲜红醒目的国旗伫立在宽大的办公台案的后面，陡然增添了庄重威严的气派。

　　为了给新来的周主任安排办公室，毕然和万有金煞费了一番苦心。想从已然侵占的办公室里搬出来，不但心有不甘，最主要的是脸面上挂不住，机关里上上下下众目睽睽，那种灰溜溜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以承受。思前想后，毕然果断决定，把小会议室腾出来，配备全新办公用具，连门上的铜牌也进行了调换。如此既显示出对新主任的尊敬，又摆脱了自身的尴尬，两全齐美。

　　万有金讨好地问：“周主任，不知您是否满意呀？”

　　周子敬笑着反问：“国家部长的办公室也不过如此，我还能不满意？”

　　“这是我们特意安排的。”万主任继续讨好，“您是新官上任，我们怕您忌讳用原来的主任办公室。”

　　“你们多虑了。”周子敬不领情，“我要是有所忌讳，连这个主任也不要接了。”

　　毕然解释道：“我们地方上有这个风俗，周主任不要见怪。”

　　“既然你们已经安排好了，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周子敬一边说一边走到宽大的办公台案前，稳稳地坐在了高背的黑皮转椅上。

　　毕然产生一种本能的反感，三天前，初次见面的时候，这个周子敬还像客人一般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今天却是反客为主，而且摆出一副挥洒自如的派头。唉，说起来真是令人难过，官大一级压死人，同样是主任，自己仅仅多了一个“副”字就差之千里。都怪韩市长，给自己开了一张不能兑现的空头支票，让自己空欢喜一场。

　　万有金涎着笑脸：“周主任，您已经走马上任，车子的问题该确定下来了。我们在此之前没敢贸然行事，不知道您喜欢啥牌子的车。您现在就发句话，我马上派人去买。”

　　“买车？为什么要买车？”周子敬感觉蹊跷。

　　“您是新主任，哪能坐旧车！”万主任理由充分。

　　“这是啥话嘛？”周子敬不悦，“新领导就要坐新车，哪里的规矩？”

　　毕然又忙解释：“这是不成文的惯例，政府机关的领导都是如此。”

　　“这个惯例应该改一改。”周子敬不讲情面，“我就坐前任留下的旧车吧。”

　　毕然同万有金对视了一眼，然后十分不情愿地掏出一把精致的钥匙放在周子敬的面前，脸色变得阴暗：“这就是死去的老袁留下的‘奥迪’车车钥匙，你是一把手，大主意你定。”

　　周子敬表示出不知情的歉意：“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辆车你在用，你还继续用吧，我坐什么车都可以。”

　　毕然辩解道：“你误会了，我只是临时保管”。

　　周子敬顺水推舟：“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万有金再次讨好：“要不要给您配个司机？”

　　周子敬摆摆手：“我还是自己给自己当司机吧。”

　　初次商讨事务，气氛显得有些不协调。周子敬觉得自己的言行十分正常，而毕然和万有金却明显感觉这位新主任格格不入。

　　毕然公事公办：“周主任，要不要我向你汇报一下目前的工作情况？”

　　“不忙。”周子敬回绝，“我刚来，需要熟悉一段时间。日常工作还是由你主持，大事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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