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苍天(110)_李锦林

一一〇

　　那段录像很短，不过几秒钟。包仁杰看了问：“大家议论过了吧？这是什么问题？”

　　在场的几位都认为那信封里装的是钱，是给桂允中通风报信的报酬。并且是事先约好他到那儿去拿的，买烟不过是个借口。

　　“嗯，有道理。”包仁杰说，“那该怎么办？”

　　“立即让他停职，接受审查。”几人都这么说。

　　包仁杰说：“看来，只好按大家的意见办了。唉，可惜呀，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桂允中正当壮年，是很受信任的骨干，没想到他自甘堕落，毁于一旦。现在各位都别惊动他，晚上，由林主任把他邀请到这间办公室来，我和刘书记一起跟他谈谈，希望他能主动坦白交代。仲平呀，你们干得好，谢谢！”

　　晚上，桂允中随着林达说说笑笑地进了刘默闻的那间卧室兼办公室。他不是糊涂人，但有侥幸心理，自认为工作出色，深受组织信任。先被调进市委宣传部，后又被选到纪委任中层干部，就很说明问题。只要做到谨慎，周密，谁会怀疑一个纪检干部呢？可他侥幸中忘了那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老话，狐狸尾巴终究是藏不住的。

　　刘默闻说：“坐，二位都坐吧。”

　　桂允中坐下，林达给他泡杯茶，然后他想打火抽烟，见刘默闻咳嗽，便不抽了。

　　“我们开个小会，”刘默闻说，“先请包书记讲讲。”

　　包仁杰说：“你是组长你先说吧。”

　　“好，那我先说说。我们调查组的工作已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清宁县的局面、风气已开始根本性的好转，但还有不少问题没有解决，我们下一步的工作还很艰巨，所以调查组要加强自身建设，要更有凝聚力和斗争力。可我们的成员中有没有思想开岔的？有没有步子不正的？希望自己能谈谈，敞开思想主动谈谈，尽快刹车，减少工作和个人的损失。”

　　短暂沉默。桂允中开始听林达说参加个小会，以为是调查组的骨干会议，现在听刘默闻这么一说，觉得不对劲，似乎是要进行内部整顿。整顿什么？整顿谁呢？看看在座的四个人，除了包、刘、林，就是自己了。于是他紧张了，觉得这个会是专门为他开的。那“思想开岔”、“步子不正”的话不就是说给他听的吗？他头上冒汗了，掏出手帕抹抹，有些举动失常地说：“我，我想抽支烟……”

　　“你抽吧。”包仁杰说，“看来刘书记的话对你有所触动，说明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我希望你好好检查自己。你参加工作以来，党组织对你这么信任，屡次委以重任，可你是怎样对待工作和组织的？你对得起这种信任吗？我们从关怀、爱护的目的出发，今天找你谈谈，希望你能明确是非，和错误划清界限，把自己干了些什么，都主动交代出来，争取重新回到正轨上，但愿你能积极配合。”

　　听了包仁杰的话，桂允中哭了，用手拍捂着脸抽泣着。在座的几位彼此看看，默默的等候着他。林达起身将他怀里的茶水倒掉一些，掺上热的。过了一阵子，他渐渐平静了。林达说；“你喝点热茶吧，两位书记的确是很关心你的。”

　　他说：“谢谢。”用手拍抹抹眼睛和脸叹息着。又过了一会儿，他喝两口茶，抽抽烟说：“谢谢领导关心，我会交代的，但现在思想很乱，不知从哪儿说起，请允许我静静地想想，把所有的情况都写下来，行吗？”在得到允许后他又说：“侥幸心理害了我，我总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而且还这么快。”

　　“那你就待在宿舍里写吧，”刘默闻说，“不要外出。”

　　这一夜，桂允中无法入睡。先是感到脑袋里像是灌满了热沙子似的嗡嗡地发懵、难受、恐惧，后来渐渐冷静，便断定这个夜晚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以前不在意的安定、祥和、受信任的日子结束了，一去不复返了，今后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苦难！唉，自作自受啊，也怪那些家伙害了自己，但归根结底是自己经受不住诱惑。

　　那还是刚到纪委不久，他的小学同学伊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邀他到一家宾馆的咖啡厅坐坐，聊聊别后情形。

　　“还是你们上过大学的好，”伊扬说，“有体面的工作，稳定的收入。我这没文化的可是受苦的命啊，今后望老兄多帮衬点。”

　　“说哪里话，”桂允中品着咖啡说，“你当了老板，发大财啰！”

　　“什么老板？打工的，有一天没一天的。”伊扬小学毕业后四处瞎混。后来到省城混了一个包工头，挣了一些钱，花的却更多。常常为钱和建筑公司和农民工扯皮，纠纷不断。他这次到秀川，本是想从秀川的建筑市场上分一勺羹，可一见大路集团那独霸一方的架势，便望而却步了。

　　他正要离开时，遇上在省城相识的熊老五。熊老五邀他到公司坐坐，见到了狗头军师司马超。司马超看他眉眼有些秀气，便以为他是有出息的，问他道：“你在那儿高就，在政界，尤其是秀川的上层有没有什么朋友、熟人？”

　　他想了想说：“有个老同学桂允中，不知在干什么。”

　　他这么一说令司马超喜出望外，说：“你可以发财了，事情办好了可以财源滚滚。你和熊部长是朋友，就是大路集团的朋友嘛！”于是当即定下计谋，留伊扬住下，要他如此如此。并汇报给集团老总汪大路，汪大路高兴地说：“好！”

　　这些内幕桂允中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被伊扬拉下水，开了头便一发而不可收。那次喝完咖啡后，伊扬盛情邀请他到一包厢里共进晚餐。酒足饭饱以后，有小姐按摩……那令他心跳的从未有过的强烈诱惑使他不能自持！虽然之后懊悔过、痛苦过，但侥幸心理使他自以为做得隐秘，不会有事的。那次从宾馆回家后，发现随身带的皮包鼓鼓的，打开一看，里面有十万元人民币，还有一张字条，是伊扬写的：老兄虽有固定收入，但钱不多，这点小意思，请一定收下。后会有期，再见！

　　这钱是趁他不注意放进去的。其实这钱是大路集团给的，伊扬也得了十万元。

　　此后，桂允中便听命于人，不想干的事也不得不干。主要是纪委的一些重要决定、行动，某个时期的工作内容等，向外通风报信，或者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当然都没白干，是有报酬和享受的。那次钟良羽出车祸的外出时间，现在调查组的某些工作和重要领导，如包仁杰的行动等都是他透露出去的。这些都是严重的问题，有的造成可怕的后果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他非常紧张、恐惧，惊惶失措，自知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抽了很多香烟，喝了好几杯浓茶，在桌上摊开纸、笔，打算把自己失足的经过从头到尾全都写出来。有个好态度，交代彻底，再把近百万元赃款也都退出，希望能从轻发落，留个饭碗。不然，年幼的孩子和年迈的农村老父怎么办？自己已到中年，又不会干别的，还怕妻子离去。唉，罪过呀，想到以后孩子和老父的痛苦，他泪如泉涌……

　　第二天一早，他把写满一沓材料纸的自我交代交给刘默闻，正好包仁杰、林达，葛修明也在。他眼睛红红的，一副疲惫相，很明显是一夜没睡，写出来的，和他同住一室的周刚也证明这一点。

　　刘默闻翻看着他的交代，包仁杰问：“你还没吃早点吧？我们安排人去给你买一份来。”

　　桂允中连忙说：“不，不用，我吃不下。”

　　“饭还是要吃的。”包仁杰说着掏出钱，“小葛腿勤，辛苦一下，去买一份来。”

　　“好。”葛修明正要出门，被桂允中拉住：“不要去买了，我真吃不下，别费心了，谢谢！”

　　“那好吧，”包仁杰说，“午饭你就早点吃，现在喝点水。”于是葛修明给他倒杯水。

　　他又拿出一个大牛皮纸信封说：“这是前天晚上我在超市里收到的，分文未动，现在交出来。”刘默闻拆开看看，里面装着人民币三万元。他又说：“以往收的一些钱存在银行里，回秀川后都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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