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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喜老头拍着大手说:“哎,还是长春听话听得透,难怪人家都夸你这支书越当越棒了!我老头子过去没有当着面夸过你,这算头一回吧!哈哈!”老人家笑得非常庄严,又对小乐说:“文化、算盘要是用不着,你妈和我不都抢着当会计了!”

  焦淑红说:“我跟你一块儿先接过来,等你完全摸着门儿了,再全交给你,好不好呀?”

  喜老头说:“嗳,淑红这一手真不赖。我赞成了,看支书的吧。长春,你说话呀!”

  萧长春已经高兴地抿嘴笑着,看看两位老人,又看看两个年轻人,目光最后落在焦淑红的脸上了;他觉着,这个可爱的同志在这一夜之间,又提高了,又成长了,她的举动应当大加赞美和表扬;可是,支部书记却把喜悦压在了心里,既没赞美,也没表扬,只是点着头说:“我同意,等跟百仲大舅商量一下,听听贫下中农代表的意见,再决定吧。”

  焦淑红拉住韩小乐说:“走哇,挑泥去,挑完了,咱们开个团支部扩大会,好好总结总结、提高提高……”

  第六十一章

  马立本这会儿已经梳洗完毕,又吃过了早饭,正隔着院子中问的寨子呼唤他的小弟弟:“小臣,小臣!”

  小臣背着书包,嚼着饼子,从屋里出来,冲着哥哥翻白着眼睛问:“叫我干什么呀?”

  马立本说:“你去找找马主任,让他到咱家来一趟……”

  小臣说:“你自己不会去呀!”

  马立本刚想说:“我这会儿急着往他那儿跑不方便,”又忙改口说:“我肚子有点疼,走不动道儿。你快去吧!”

  小臣一拨楞脑袋:“我不去!”

  马立本一瞪眼:“你敢不听话?”

  “你跟我们又不是一家子,你管得着我呀?”

  “我过去揍你一顿!”

  妈妈跟出来了,推着小儿子说:“没出息,不能这样跟哥哥说话;怎么不是一家子了!”

  小臣又一晃脑袋:“哼,我跟你们也不是一家子!老师说了,你们是富农,我是新中国的儿童!”

  马立本踢开那糟朽的寨子,蹿过来了。

  小臣一边朝街上跑,一边回头跟哥哥挑战:“打不着,打不着,白搭!”

  马立本气的直跺脚。

  妈妈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这算什么世道,奶毛还没干的小孩子,都要跟爹妈划什么界限!”

  马立本又发狠地在那倒了一溜儿的秫秸上踩了几脚:“界限、界限!什么他妈的界限!”

  妈妈拉着他说:“算了,还是留它几天吧。等我给你看看马主任去。”

  马立本见妈妈走出去了,两只手插在裤子兜里,在小院子里转开了圈儿。

  六指马斋揉着两只鸡屁眼似的红眼儿,咳嗽着,从西厢屋出来,脸上带着高兴的神气。

  昨天夜里,马立本从马之悦家回来,就把马志新传来的好消息告诉他了,乐得他在炕上直拍屁股。在这个念过五经四书的富农看来,“大学生”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人物,特别是马志新,上通天,下通地,更加不简单。有大学问的人,就有大见识,有大见识的人,对国家事态就一定看得明了,看得准;信上说的那一套,保险是实在的。况且,有大见识的人,办事儿就想得周到,才敢办大事儿;敢办大事儿的人,才有大出息。马志新将来说不定是一个什么大人物哪!于是,他不光为就要到来的那场大变革高兴,也为马志新要回到东山坞高兴。

  马志新是他的“乘龙佳婿”,事情办得好坏,从哪一方面讲,都直接关系着他和他一家人的前程,他得设法儿从旁协助马志新把这件大事情搞成功。怎么协助,又怎么行动,他想了好多道道儿,最后他想到他的闺女。闺女今年高中毕业,也要上大学了,也将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可是,这丫头这几年跟他这个爸爸关系不太亲近,那中学离这儿只有三十里路,不要说星期日什么的不肯回家来探望探望双亲,连麦假、秋假也是在学校里住,不知道是学校里给她什么限制了,还是家里人得罪了她。眼下又要放麦收假,偏巧马志新要回村,要是把闺女接回来,一方面可以使家人团聚,也可以让她跟马志新共谋大计。而闺女上初中跑校那会儿,一直在村里当夜间民校的义务教员,村里的好多人都是她的学生,连沟南边的一些人都喜欢她,也都信任她;她要是帮着马志新说几句话儿,那可顶用了。主意打定,就来找儿子商量。

  “立本,明天社里放假了,去看看你妹妹吧。”

  马立本阴沉着脸说:“还看我妹妹哪,连我自己这出戏还不知道怎么唱哪!”

  马斋也看出儿子的脸色不好,当是这个没有主见的人又犯了“常后悔”的毛病,就点拨他说:“脑袋又转开轴儿了?唉,要不我说,没有大学问的人不行嘛!你还怕啥?还想捧着那碗烫手的馒粥喝!马志新信上说得明明白白,你就跟他们走,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马立本说:“往后的日子好过,眼下的日子可怎么过?”

  马斋说:“忍几天嘛!”

  马立本说:“人家让我忍吗?看样子,要查我的账!”

  马斋吓了一跳,连忙推着儿子:“快,快,快到那边院子里去吧,快过去吧!”

  马立本从他踢倒的寨子豁儿过去了。

  马斋扶着倒下的秫秸,小声地问儿子:“到底又出了什么事儿呀?”

  马立本也跟着扶秫秸,回答说:“早起,韩百仲就堵我的被窝来了。”

  于是,这父子俩一边编排着他们的“界限”,一边说着话儿,又一边发起愁来。

  马之悦挑着一副筐子走进门楼。他是被马立本妈从半路上拦住的。

  马斋苦笑着问:“马主任,大清早挑筐子干什么呀?”

  马之悦的脸上带着轻松而又安详的神气,说:“挑泥呀!明天全社放假,今儿个得抢着把它挑完哪!”

  “您真不简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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