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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不给他来个厉害的,他更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骂管什么用,把人家骂倒了吗?”

  “反正出了气,白骂了!”

  “白骂?你瞧着,要是让连福白把人骂了,我管你叫好听的!”

  “撒不出一丈的尿。”

  仨一群,俩一伙,另一边也在争论:

  “弯弯绕硬说没吃的,我看连哑巴都不能信!”

  “你别撑的难受了,弯弯绕就不兴没吃的呀?”

  “他绕,绕出什么来了?”

  “这年头,反正怎么着也好不了啦!”

  马连福不想听这些议论,不想听也得听几句,心里边怪烦气,就更加劲锄,想赶到前边去,躲开这些多事的人。

  忽然,后边有人小声地喊他:

  “喂,队长,找你了!”

  “麻子,小心点儿,这回够你唱的了!”

  马连福没理他们,当是这些人又在为那天的事儿担心。他心里想,你们他妈的看到哪去了,人家萧长春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人家是宰相肚子撑得船;我刚把他骂了,回头就给我卷一支烟抽,你们看到哪儿去了!

  当后边的人又压着嗓子朝他喊几声,他才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不要紧,麻子脸一下子就黄了!

  地半腰岔过来一个人,是乡党委书记王国忠。他扛着一把锄头,正是朝这边走。

  后边的社员们又对他背后嚷嚷:

  “麻子,别看支书饶了你,人家上级可不能给你留面子!”

  “那当然,光凭带头闹粮食的事,就得整治整治你!”

  马连福停住手,直愣愣地望着王国忠越走越近。心里可就嘀咕开了。前天吃晚饭的时候,马之悦派马风兰给马连福送信,说是萧长春到乡里告马连福的状去了;说是一会儿乡里的李乡长或是武装部长要来,要马连福这头别松劲儿,马之悦在乡干部面前给马连福保驾。马连福当时有底儿:萧长春已经亲口答应,不跟自己算账了,到乡里告的只能是弯弯绕,顶多是马之悦,不会是马连福。昨天,他听说王国忠来了,开始吓一跳,因为马之悦能对付李乡长和武装部长,对付不了王国忠,倘若萧长春真给马连福来一状,实在招架不了。这两天王国忠只找马之悦,根本没理马连福,他心里边又踏实了,还有点庆幸。心想,只要闷着头干,不再说什么,这场祸就忍过去了;没想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哪!

  王国忠已经走过来了,笑嘻嘻地朝大家打招呼:“大家忙啊!连福,我找你一圈,你跑这儿来了!”

  这个“跑”字儿很刺马连福的耳朵。心想,我又没杀人又没放火,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犯法啦?我跑哪家子呀!真是笑话!可是,他又怕王书记当着社员面撸他,我们的马连福还是个薄脸皮、爱面子的人哪!就连忙说:“王书记,找我呀?咱们回村谈吧。”

  王国忠在挨着他的一个谷垅里停下来,一面卷着袖子,一面说:“还不到收工的时候,干一会儿吧。”说着,就跟他膀对膀地锄起谷子。

  马连福浑身不自在。他觉着,王国忠专门跑到地里来,一定把那件事儿看得很严重,要不两天了,什么时候谈不了,偏偏要跑到地里来找。王国忠平时好说好笑,说说笑笑就把工作谈了,常常是开了半天会,就像听了一会儿故事,不觉着吃力。马连福开会去只有王书记讲话他才不打盹。可是,这位书记批评起人来,比萧长春还要厉害。所以马连福两只手干活,心里却不住地嘀咕。

  马连福猜对了,王国忠就是为前天那件事儿,专门来找马连福。昨天,他就跟萧长春商量好,故意先不找马连福,淡淡他。昨晚上。他又跟萧长春、韩百仲把马连福这个人做了全面研究,把他在干部会上放的炮,也做了细致分析。他们要解决眼前东山坞的问题的关键不限在马之悦的问题上边,也不限在马连福的身上。中心问题是发动贫农、下中农群众,发动积极分子,把能团结的中农团结住,把正气先扶起来,把闹土地分红、闹粮的逆流抵住,等麦收顺利完成,最后再总清算。

  东山坞今年不光麦子长得好,青苗也不赖。高粱苗、谷子苗、棒子苗和芝麻苗,又齐全又茁壮。顺着垄沟看去,高的是麦子,矮的是青苗,黄的一道,绿的一道,黄绿间杂,像巨幅的花条布,着实地惹人喜爱。

  他们锄着谷苗。被小雨洒过的黄土,特别松软,一锄下去,嚓嚓响。锄到地头,又拐回来,又锄到地头,又拐回来了。王国忠只是跟马连福谈了些麦收准备、社员的出工情况这一类的问题,马连福怕的那件事儿,他反而一句不提。忍着忍着,马连福倒忍不住了。

  “王书记,老萧对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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