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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过了会儿,马之悦忽然冷笑一声,问马立本:“我先问问你,你说萧长春这次回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马立本蹙着眉毛,想不出,就笑着摇摇头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马之悦说:“要我看哪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这还不是很明白的事吗”

  马立本眨巴着眼,又摇头:“我还是没听明白。”马凤兰插言说:“昨晚上你一走,他就高兴地拍手乐,硬说萧长春回来是好事。怎么会是好事呢! 他一来,保管不会赞成你的主意,你又放空炮,说空话,让那些中农户白白高兴一场,瞧你挨骂吧!”

  马之悦说:“骂我,还是骂萧长春呀?”他朝炕沿挪了挪,“萧长春回来,要是赞成了咱们的做法,咱们的功劳就让他分了多一半去了,反而不好,当然他不会赞成,不赞成,正好,咱们就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捧他,激他的火,让他跟群众去讲。谁家没有地,谁家怕粮食多。你拿耳朵沾沾去,沟南的沟北的,赞成粮食统购统销的有几个,不愿意土地分红的有几个。萧长春一讲,群众准不听,再找个人带头跟他顶,他是顽固分子死硬派,总认为自己对,准得压服跟他顶的人,这场官司就打起来了。咱们就装作无可奈何,两头不伤。最后当然会压下去。这更好了。咱们就可以说:‘我们是想给你们谋点幸福,老萧不干哪!’等到整风运动传到乡下,闹起大民主,挨整的是谁呀,有功的是谁呀!你们瞧瞧……

  两个人越听越有意思,眉开眼笑,不住地顺嘴叫好。过了一会儿,马立本试试探探地说:“我有几件事儿想不明白,想问问您,也许是错误的…… ”

  马之悦说:“咱们爷们还有什么不过的话儿,你就随便说嘛!”

  马立本说:“土地分红这件事儿,到底儿好不好,到底儿该办不该办呀?”

  马之悦笑笑说:“咱们干部搞工作,是为人民服务的,该办不该办,好事还是坏事,得有个尺子;这尺子就是对群众有没有利益,有利益,就该办,就是好事儿。还有一条,你得看清楚,谁是咱们的群众。你分析分析东山坞的实际情况,不就明白了! “

  马立本明白了一点儿,又想起昨天晚上焦淑红那套话,便说:“土地分红,有人反对…… ”

  马之悦说:“再好的事情,也有人反对。婚姻法好吧?媳妇要打离婚的人家准反对;义务兵役好吧,不愿意让儿子走的人反对;土地改革好吧,你爸爸就不赞成。你光听这个,什么事情也甭干了。”

  马立本点了点头:“那倒是。可是,咱们为什么又要这样偷偷摸摸地干呢?我想不通…… ”

  马之悦又笑了:“同志,这叫智谋、策略。搞工作既要有胆量,又得有智谋。萧长春是个野心家,想独揽大权,他正是你说的那个大鸣大放的靶子呀!不跟他斗争,将来民主运动就难开展,咱们爷们一可就算不顾群众利益,算是犯罪了。”

  马立本被马之悦这一套说得心里豁亮了,赞叹地说:“昨天把我愁坏了,这步棋再不知怎么走了。您这一说,我全明自了。您这条计真是太妙了,头头是道,条条走得通,不管怎么走,咱们都是对的,对咱们都有利。”

  马凤兰用手指头拄着马之悦的秃脑门子说:“挨刀的,你的肠子就是比别人弯弯多。”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边忽然传来了萧长春的喊声:“老马在家吗?”

  大黄狗这下可找到了为主人效劳的机会,噌地从春凳底下蹿起来,扑了出去。

  马之悦赶快对马立本说:“你别在这儿陪着了,这儿很简单,我几句话就对付了;你快去找几个中农户,给他们通通信。记着,别直筒筒的,动点智谋。”

  马立本点头会意,丢下饭碗,就先躲到西屋里去了。

  第八章

  来到马家大门口的人,除了萧长春,后边还跟着一个韩百仲。

  昨天晚上,两个党员躺在一条炕上,脸对着脸,你一句我一句地谈到了大天亮。两个人这会儿来找马之悦,一为对证事实,二为帮助他。他们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说服马之悦,让他回心转意,不要再往歪道上走;如果马之悦真能跟这两个人一条心,眼下东山坞的问题再大,解决起来也不会太费难。对于能不能把马之悦这个人说转了,他们两个的看法不一致,韩百仲肯定不能,萧长春却怀着希望。当然,他们把第二步、第三步全研究好了。这次跟马之悦的谈话要是谈崩了,韩百仲马上到乡党委汇报,萧长春立刻就把工地上的党员、积极分子叫回来,开个联合大会,批评马之悦的思想,他什么时候认了错,什么时候就停止。先党内,后党外,然后再群众,大伙儿一块摆事实、讲道理,一步一步地进行,最后来个云散天晴!

  萧长春站在写着“神荼郁垒”的大黑门外边喊了两声“老马”没得到回声,便一面招架着扑过来的大黄狗,一面朝里走,走几步回头一瞧,嗨,成了光杆司令了。

  韩百仲蹲在大门口外边的石头上,拧锅子要抽烟。

  萧长春朝他招手,小声地叫他,他都像没听见,只好又转回来,说:“您怎么啦?走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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