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彪子困惑地眨了眨眼,好象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俺爹打官司赢啦!俺爹回来啦!——”
山谷里、天空中响起一片回声,瓮瓮嗡嗡,好一会儿才远去了、消逝了。
“妈拉个巴子!这也能是真的?”彭彪子半喜半疑,摇摇头晃晃脑,又摘下几个山植果子嚼起来。
石硼丁儿回到家中时,院里站着不少人。多是石姓家族的亲邻老少。正在听石衡保绘声绘色讲述见到副省长,和齐修良、大勇去省城检讨、接受处理的情形。
三十九岁的石衡保与三年前承包果园时相比,已经全然换过一个人了。三年
“告状专业户”的生涯,给他留下的最鲜明的印记,就是那一头白发,一头如雪如银的白发!白发是去年春节期间莫名其妙遭到拘禁,在派出所的黑屋子里度过冰冷绝望的二十天之后,突然出现的。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了头!命运过早地剥夺了石衡保青丝罩顶的年华,把他打人到白发凌巅的行列!那一头白发,引起了多少人的震惊和同情啊!半月前,他凭着同情的人们的指点,贸然出现在副省长面前时,副省长也不禁为那一头白发感慨良久。“老石,凭你这一头白发,这件事我这个副省长也要管到底!你回去,问题如果解决不好,或者以后再出风波,你就给我写信或者来找我好啦!”离开省城前再次见到副省长时,副省长叮咛说。
石衡保三年的冤情,家破人亡的冤情,终于得到了昭雪。作为一名归来的胜利者,他完全有权利、有必要让关心过、同情过他的人,甚至指责过、打击过他的人,都来分享他的如喷如涌的欢乐的。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一次我是亲眼见啦!省里领导说了,只要咱们行得端走得正,任谁也别想欺压咱们!共产党的天下,到底跟国民党那时候不一样啦!”石衡保演讲似地发表着他的感想。
“爹!——”
院门外一声喊。石衡保和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盯向门口。
石硼丁儿鸟儿似地飞了进来。然而,他瞅着那个盯住自己的人,猛地站住了。
“朋子!”石衡保喊着迎过来。
石硼丁儿躲闪着,仿佛陌生人似地打量着他。
“朋子,这是你爹!你爹怎么也不认得啦?”二大爷扯住他的胳膊。
石硼丁儿的目光,停在了石衡保的那一头白雪上。石硼丁儿的爹身强力壮,哪儿来的这一头雪花?哪儿是这么一副瘦弱苍老的模样?
石衡保的泪光在眶子里流动。那雪花和苍老,他自己又何曾讲得清楚明白呀!
“爹”
“朋子!”
“爹呀!……”
父与子,生疏与亲呢,期待与盼望……无尽的一切情愫,都在交汇的泪水中会合了。
留下同情和安慰,亲邻们退去了。夕阳投下长长的影子,石街保和石硼丁儿尽情地领略起相会的欢乐。
“朋子,爹给你做饭。”
“晌饭你没吃呀,爹?”
“是给你做夜饭。”
“这才几点哪!你就……”
“爹今天夜饭不在家吃。咱官司赢了,他们要给咱赔情儿,还得把合同和果园子都还咱。要我去,你懂吗?”石衡保极力想把事情说得简单明了。
“不!爹!咱不去!”石硼丁儿喊着。
“朋子,得去呀。不去那合同和园子……”
石衡保还有一层无法跟儿子讲清的意思:尽管这次官司打赢了,咱到底是在人家房檐底下过日子。人家赔情道礼是看的上边领导的面子,咱要不去,往后的日子还过得好?尽管副省长留下话让有事就去找他,咱一个老农民能真的时不时去找人家大领导的麻烦吗?
石硼丁儿不理解也不想理解这些,只是嚷着:
“他们坏!爹!他们要杀了你的!”
好像爹真的被杀了似的,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他们敢!”石衡保被儿子感动了,面庞上旋即泛起一层青紫。那青紫被西斜的太阳一映,镀银似地铮铮闪亮。“我一封信上去,叫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一刹那,石硼丁儿抹去了淌到嘴角的泪水。他觉得自己和爹顿时成了比海灯法师和李连杰还要本领高强的,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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