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硼丁儿悻悻然只好作罢,坐到彭彪子身边的地上,问:
“彪子叔,么叫喂垫啦?”
“喂垫也不懂,笨猴一个!”彭彪子骂着,有滋有味地讲起来:
“你小子学着!捉了大鹰先得喂垫,喂垫。把谷秸放水里泡好了,把皮儿搓去,只剩下一团筋,一团筋。把筋填进手指肚粗细一块肉里,喂到鹰肚里去,肚里去。垫在鹰肚里翻过来滚过去,小刀儿似地,一点一点把油水往下刮,往下刮。喂一次刮一次,越刮它就越饿、越馋,你就越喂,越刮它,越刮它。好儿子!喂上四天垫,再肥的老鹰,你摸摸那嗉子,也得成粉林纸那么厚薄。妈拉个巴子的!这时候你再唤溜,那亲儿子就得跟着它彪爷跑啦,跑啦!……”
彭彪子讲得恣意,比比划划,在草地上翻了几个滚儿。
“嘿!”石硼丁儿听完,好奇地靠到老鹰近前,打量着,问:“彪子叔,这么说就该上山抓兔子啦!”
“石硼丁儿,是个精儿!精几个屁!”彭彪子更上了劲儿,还没熬鹰嘞!得整宿整天地熬着不让它儿子闭眼。闭眼,熬上四五六天,让它儿子看鸡跟个家雀儿似的,看兔子跟个老鼠差不离儿,见鸭巴子和鹅也急得打窜儿,打窜儿。嘿嘿小子!那时候你就看好光景吧!”
“彪子叔,你么个时候熬鹰嘞?”
“这几天的事儿。怎,你小子想跟你彪大叔学一手?”
石硼丁几点着头,方才要去少林寺的念头仿佛打消了。
“熬鹰这差使遭罪,你彪大叔正愁一个人……哎小子,你不挣工钱啦?”
“……他们把我开除啦……”
“那些个狗免崽子!”彭彪子骂一句,又叫着:“正好!你小子就跟着我,跟着我!熬完鹰抓兔子,抓完兔子放羊。我让向晖帮我,妈个巴子……”不说了。
“他们压榨人,我得去找俺爹!”石硼丁儿又想起方才的打算。
“毬!我说你那爹是毬!”彭彪子忽然上了邪劲,“告状,告的毬状!驴粪蛋一个,还想往天宫上滚!啐!
“谁像你彪子叔哇!”石硼丁儿的心被戳疼了,恶狠狠地跳起来,叫着:
“你占便宜卖乖!种地不行当工人,当工人不行当传达,当传达不行放羊养鱼!谁能跟你比呀?你闺女跟那个姓岳的书记相好,谁不知道哇!”
彭彪子被说得两只干涩的小眼睛直打愣征。好一会儿才似懂非懂地问:“小子,你说么个咧?”
“就是!俺秋玲姐就是大恶霸岳鹏程的拐老婆!”
“你小子放屁!……我砸死你!”彭彪子以罕有的迅速站起来,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线,并且随手捡起一根棍子。
石硼丁儿一点不怕。你骂翻了他祖宗,他也至多吓唬吓唬或者骂几句脏话,动手打人的事,彭彪子这一辈子还没有过。
“这又不是我说的!要不你能摊上那么多好事儿?……”
“狗免崽子!你还放屁!”彭彪子手中棍子一轮,“噗”地落到石硼丁儿腚板上。
石硼丁儿被打得愣了神儿,歪着嘴“哎哟”着,威胁地说:“好!彪子叔:你敢打人!”
“你再放屁,我要你狗命!”
石硼丁儿后退几步,忽然喊起来:“就是!就是!彭秋玲就是……”
没等他喊完,彭彪子的棍子又一次落到他身上。石硼丁儿吓坏了,回头撒腿就跑。跑出老远,也没敢回回头。
天知道!这个彪子叔是邪啦?疯啦?
这一上午,石硼丁儿一直在马雅河边转悠。但他终究未敢再靠近老鹰和那片长满河曲柳树的小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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