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打过鹰之后四处招摇去的。一下午,邻近四乡耍过鹰的人的家门被他全踏了一遍。让人家看鹰,让人家看自己的本事。打鹰耍鹰,这一带已经多年没人干过了,他彭彪子开了头一份。这只鹰,头扌宅扌宅着,翅膀尖尖着,好一副精神架儿。老时候,这样一只大鹰要顶只毛驴的价钱,至少卖得二百斤花生米。现如今?嘿嘿!驴不打上几个滚儿,看谁擎得去!眼下自然不是论究那些事的时候。他要好好炫耀炫耀,接下还要唤溜,喂垫,熬鹰,保证完成胡强那小子和书记交给的上山抓兔子的任务。不过这对于他彭彪子说来,不过是隔着裤裆抓那玩艺儿,手拿把掐的事儿。
鹰不知藏哪里去了,依然赤溜着身子,蹑拉着破胶鞋,顶着一头蓬蓬草。
彭彪子进门不洗手不言声,只把屁股朝井边的石台上一坐,便算是一切都交待过了。
秋玲端来饭菜。他眼皮不抬一下,端起稀饭便向肚里灌起来。
“你的衣服哪?”
只有咕咕咚咚的响声,肚里显然空了多时了。
向晖帮腔:“俺姐问你哪!”
“丢了……反正……丢了……”
“丢哪儿去啦?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秋玲带着气,但也只能长叹一声罢了。为了让爹体体面面,她花了多少钱磨了多少嘴,可哪一件衣服也没穿过两次便不见了影儿。
“你去打鹰,羊放哪儿去啦?”
又是问!对这个女儿,彭彪子生不问死不问,却不得不听她管。
“圈在李王坟。”他白白眼珠,极不乐意地嘟哝一句,端起饭菜躲到门外的石阶上去了。秋玲只好又回到厨房,把刷好的碗筷放进橱里。
“小弟,作业做完了赶快睡觉,不准出去乱跑,听清没有?”
秋玲收拾完毕,叮嘱过向晖,又出门了。为了贺子磊户口的事,她还得去找岳鹏程。
把岳鹏程从家里拉出来的是园艺场场长岳建中。下午胡强传达了岳鹏程该出血得出血的指示,他想找岳鹏程把打算汇汇报。岳鹏程说“到办公室”,是想避开家里是非的意思。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论辈分岳鹏程叫岳建中叔,两家没出五服,还算是一个门里。但那些已经论不得了。岳鹏程张口直呼其名,岳建中跟在旁边一口一个书记,长辈的尊严的一家子的亲近,只能隐藏到旮旮旯旯里去了。
他们穿过中街,向办公楼拐弯时,见汽车大修厂那边一群人正在吵吵嚷嚷。岳鹏程喊了声“建中”,两人便向那边走去。
事情很简单。邻县运输公司一辆“黄河”到烟台拉货回来,发动机出了点毛病。大修厂给人家换了两个螺丝帽、摆弄了几下,张口要收五十块钱修理费。司机觉着讹人,找到大修厂厂长。厂长不肯通融,几个人就吵嚷起来。岳鹏程听双方陈述了各自的理由,围着汽车转了一圈,又跳上去看了看发动机,指着厂长和修理班长严厉地说:
“价钱确实不公!人家不交就对啦!你们还蛮不讲理,想干么个?”
厂长和修理班长见岳鹏程瞪了眼,低着头不敢再吭一声。
岳鹏程朝司机笑笑说:
“对不起了师傅,我手下这些人不会办事,请你多多原谅好啦!”见司机露出笑脸,又说:“我看天也晚了,你现在回去准定赶不上饭了。而且我刚才看着,你的车后轴和发动机问那儿也还有点毛病。这样好不好,今晚你就在我们宾馆住下,让李厂长他们陪你吃顿饭,赔赔礼、消消气儿。让修理班把那几个小毛病再摆弄摆弄,明天早晨从从容容地走。”
说完,不等司机开口,吩咐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工作人员说:
“通知宾馆,准备点好酒好菜,花多少记到接待帐上。你先领这位师傅去洗洗澡,休息休息。”
司机见他这样安排,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