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地那天,几十口子老少爷们站在这个大堤上。犁惧扛来了,牛套好了,就是找不出扶犁犋的人。羸官是不肯动手。还有谁?我狠狠心只好拿起鞭杆儿。当时犁惧就在那儿,羸官就站那儿,老少爷们里三层外三层。我攥着鞭杆儿朝那儿连瞟几眼,寻思他到最后也许会来上个‘刀下留人’?那小子却眼珠儿不动一动。我知道没救啦,把鞭子狠命地一甩,一声‘驾!’眼珠子就像掉下来了。那些围着看的呜呜呀呀哭成一堆。谁见了,也当不住以为是出大殡的。……
“地翻了,架起一片石桩子。虽说没影响国库任务,社员分的麦子也不比往年少,但起码有半年,羸官不找到我眼前我不答理他。心里整天整宿地咒:你个王人孙子,觉得能拿住谁,就祸国殃民!当不了哪天被汽车轧死,被雷劈成八瓣!直到秋天结算,那二百亩沙窝里间种的花生、芝麻,压的枝条,比小麦没赔几个钱,我才算不咒啦。
“往后的事大伙都知道了。”第二年光卖枝条赚了两万七。第三年平均亩产五千斤,又碰上果品涨价,一挣十几万,还赚了个罐头厂。羸官又从这笔钱里拿出五万买化肥、买优良品种,搞科学管理。粮食呢,不到两年也打了个滚儿。有回我对羸官说:‘那时多亏你用饮料厂拿了俺一把。’你知羸官怎么说?他说:‘我那是一计。我哪舍得丢了厂子不管哪!’……”
吴正山锐声粗气的介绍,使支部书记们听得眼珠打横。他却意犹未尽,又说:
“妈拉个巴子!从那我是真宾服啦!发展农村,改革,商品经济,过好日子,靠我这种老土鳖门也不门!所以我是真心拥护让你们这些青年猴子上来干。我现今么个愿望也没有,就是多跑上几年腿,多活上几年,看着小桑园超过香港、新加坡,看着你们这帮孙猴子也跟羸官似的,把天地翻上几个个儿!……”
吴正山的话,显然在支部书记们心里引起了波澜。走下河堤,穿过山植园,穿过苗圃,除了几声压低的询问,没有谁咳嗽过一声。直到来到果园办公室,羸官连声道着歉迎上前来,初胜利、张仁几个才恢复了青年人特有的爽朗和活力。
羸官是送走邢老和祖远他们之后半路截来的。果园办公室里,主人已经摆下几大盆葡萄、苹果、鸭梨,在等候支部书记们的到来。
支部书记们到好像刚刚吃足了,站在院里不肯进门。
“怎么,看了一圈好像意见不小哇?我可不是那种人,有意见不说那可是不够朋友!”羸官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意见确有一个。”初胜利说,“就是不知道你老兄和其他各位老兄尊意如何。”
听说真有意见,而且牵扯到在场的每个人,羸官和支部书记们都竖起耳失。
“我觉得小桑园是一条路子,也是一个样子。要使这条路子和这个样子在咱们这一片变成现实,要费很大劲、解决很多难题才行。比方土地使用问题、技术问题、管理问题、新品种引进和信息传递问题等等。各个村也有各个村的优势和劣势。搞不好优势也会变成劣势,好好一条路子照样走不下去。更要命的是,咱们这伙人大嫩,除了想干、敢干,没一点实际经验——这当然不包括人家羸官在内。我说这么多的意思只有一个:咱们最好成立一个协调咨询中心,给各村当当参谋顾问,帮助各村正确决策,少走弯路。大家看怎么样?”
见众人投来的是一片赞赏目光,初胜利又说:“要是大家没有异议,这个协调咨询中心的主任,我提议就由羸官来当。”
“拥护!我举双手!”张仁和西片的三个支部书记率先响应。这恰好是他们所求之不得的事。
“办法好是好,就是那不把镇里给顶了吗?”
“各事各码,镇里是上级领导,咱们这是群策群力。”
“对啦!这就叫:骑马得靠自己骑,吃饭得靠自己吃;爹妈再好,顶不了一件破棉祆!……”
一阵七嘴八舌,目光汇聚到一个人身上。
提议来得突然,羸官却不能不承认意义非常。只是事情重大,还需要仔细考虑斟酌一番。
“胜利,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小桑园这一摊已经让我……”
“共产党员以天下为己任嘛!‘专拣重担挑在肩’!”后一句成了样板戏京剧唱腔,并且伴以相应的亮相动作。
一阵大笑,一阵起哄。
“胜利,你还让不让大家尝尝鲜了?”羸官板着面孔,“在这儿你满嘴抹蜜,一离开就埋汰我:这个岳羸官真不是玩艺儿!让大家捧了半下午场,连个酸枣也没舍得给个尝尝!我就知道!”
“这可真是好事碰破头,坏事设处溜。来,弟兄们!吃他娘的!省得让他沾了便宜还臭坏咱们!”
初胜利抢先抓过一个鸭梨啃了一口。张仁和其他支部书记们闹嚷嚷地拥进屋,开始了他们如狼似虎的“大扫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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