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来的尹组长,不知是害怕惹起众怒,还是另有心思,急忙制止住警察,把群众“劝”出院去,并且让淑贞整理了一下,亲自把她领进隔壁的那个厢房里。
办公室院里发生的事,岳鹏程听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他怀疑某些地方出了误会,相信事情很快会弄清楚,因而极力避免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会不顾一切后果,把那副墨镜砸成碎片,再一片不留地扎进那个畜牲的眼眶子里去!”
他搂着扑进屋来的淑贞,察看着她的伤痕,干涩的眸子里,也禁不住泛起了一重热潮。
“我的小贞,让你跟我遭了多少难……我知道我有错,有些事不该那么做,不该不听你和云婶的劝。……”
前一段时间,为着木器厂请客送礼和去鞍钢搞钢材的事,以及与工商税务部门发生的几件矛盾,岳鹏程与几位支部委员发生了分歧。羸官告诉了淑贞,淑贞劝过岳鹏程,岳鹏程没听进耳朵里去。肖云嫂得知消息后,让孙女小玉把岳鹏程找去,好不严肃地批评了一顿。岳鹏程嘴上认了错,回来后却依然故我,并且撤换了去找肖云嫂的两名支部委员。
“可我一没贪污公款,二没犯那么大罪。还有你知道,这些年我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心,把大桑园翻了几个个儿。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他们没有理由把我怎么样!”
淑贞用力点着头。一点不错!一点不错!她心里就是这么认定的。
她回家做好饭,给羸官送去,把银屏托给邻居照看,便又回到那又黑又潮,散发着熏人的霉臭气味,墙旮旯里时而还有老鼠追逐的厢房里。
天黢黑,厚重的雪云包围了整个天地宇宙。北风象张牙舞爪的狼群,疹人地呼号着,以集团的力量,向小屋发起一次次进攻。门窗被撕烂了,“狼群”带着助纣为虐的雪花,冲进窗棂门缝,用尖利的牙齿和爪子,撕扯着小小的厢房,和厢房里的生灵。
淑贞用单薄的躯体紧紧拥抱着丈夫。如果能够用自己的躯体燃起一盆火,让丈夫在自己的怀抱里温暖安然地度过这最后的一个夜晚,她也决然不会有半分犹豫。
的确是最后的。晚饭回家时,她已得到通知,让她为岳鹏程准备好要带的衣物,明天一早警车就要带人走。从尹组长那里,她看到了两天前就签发了的逮捕证。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命运为什么这般不公,一次次地把无情的狼牙棒,落到这位善良的女人身上!
天明了,让人诅咒的天明啊!
淑贞为丈夫擦去脸上的灰尘,用手指耐心地为他梳平散乱的鬓发,又从门旁抓一把雪,擦净自己脸上的血痕,把被揪散的头发整理好,把被揉脏的衣服揩净、抚平,重新穿到身上。她要让自己的丈夫体体面面地、安安心心地走。她要让全村的人都知道,她的丈夫是无罪的,她要矢志不移地等待着丈夫归来。
早晨平静地过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一阵纷沓的脚步直奔厢房而来。淑贞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
然而跨进厢房中来的,既没有宽边眼镜,也没有铜头宽边腰带,而是一双双惶惑的眼睛,和一个个甜蜜而又尴尬的笑容。
“岳鹏程同志,我们是代表县委来的。你受委屈啦!受委屈啦!……”
县委办公室高主任动情地连连擦着眼角。
“鹏程同志,十二分地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全家!完全是个别人的诬告陷害!完全是个别人的无法无天!完全是……”
是天体一夜发生了逆转?还是四时颠倒、严冬盛夏突然转换了位置?
高主任慷慨激昂:
“我们县委昨晚得到消息,马上召开了常委会。一致决定,立即撤回那个所谓的工作组,让他们检查错误,听候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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