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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在政委马天生的办公室里,马天生叫来工兵营营长,他把杜长海死亡的现场报告递给了工兵营长说:“这种爆破技术很专业呀,你行吗?”工兵营长看了报告后喷喷赞道:“是很专业,这是一种定向爆破,目的性很明确,不想伤及周围的人。我想这个爆炸装置有可能是这样安置的,把炸药装进一个坚固的金属容器里,容器除上面开口,其他处是封闭的,引爆是用电雷管,雷管导线和汽车的点火钥匙处连接,扭动钥匙,汽车电瓶的电流引爆电雷管,爆炸力只能从金属容器的开口处喷发,事后趁乱把容器拿走就行了。这种定向爆破的难度在于装药量的计算,容器的壁厚和装药量有一定的比例,装药多了,会连容器一起炸碎,少了不起作用,要计算得很精确。这是谁干的?够他妈的专业的。”工兵营长赞不绝口。工兵营长走后,马天生点燃一支香烟,在烟雾缭绕中陷入沉思,谁干的?“井冈山兵团”似乎没这个本事,干掉一个小人物总要有点儿目的吧?此事的背后似乎迷雾重重……

  在李云龙的办公室里,化名张重的特种分队军官梁军正坐在沙发上抽着李云龙的“中华”烟,而李云龙正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远方沉思,半晌,他才问道:“为什么这样干?”梁军站起来回答:“我做了工作,该说的都说了,杜长海已进入疯狂状态,上甘岭的炮战他还没过足瘾,这次武斗是完成他梦想的一个机会,他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我没有别的办法能制止他,只好出此下策了。1号,昨晚我一宿没睡着,心里挺不是滋味,他不是坏人,只不过是鬼迷了心窍,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朝鲜战场上的英雄。1号,您知道,我是个军人,不是特工人员,头一次干这活儿,心里总有点儿……负罪感,但形式已不容我考虑:第一,那天晚上他纠集了四百多武斗队员,冲击目标是火箭炮团,而火箭炮团已接到军里的命令,一旦遭到攻击,立即开枪自卫,那天晚上,如果我不进行阻拦,势必要造成大规模流血冲突,其结果对您会非常不利,因为军队和群众组织的大规模流血冲突,目前在全国范围内还没有先例。第二,退一步讲,如果杜长海用老人和妇女打头阵,我军肯定下不了手开枪,其结果必然是火箭炮被抢,这些炮到了杜长海这个疯子手里麻烦可就大啦。我敢肯定,他马上会对西区来个集火射击,那种炮弹爆炸能产生三干多度高温,能霎时间把坦克的装甲化成铁水。就凭这一点他就该死。这个人在政治上是个糊涂蛋,如果他真把西区炸成平地,恐伯连中央文革小组也保不住他,大祸一旦惹出,谁会为他承担责任?早晚他得当替死鬼。将来枪毙他十次,也抵偿不了这么多人命,与其这样,不如趁他没来得及惹事之前干掉他,这才能避免灾难。1号,我梁军一人做事一人当,将来有人追查,我顶着就是。”

  李云龙说:“你少充好汉,即使将来有事,也轮不到你来顶。你干得对,这个愚蠢的家伙,他净想圆他的梦了,就不惜毁掉城市,不惜伤及无辜,这算什么军人?只能算屠夫。我怎么也搞不明白,咱们的军队怎么培养出这么个蠢货来?居然还当过副团长?就算他闲得难受,想表现一下军人的勇气,办法很多嘛,把对手找来,一对一的干上一场,哪怕打输了也算条汉子,可这个混蛋却要用炮来表现自己,82炮玩着还不过瘾,还想玩玩火箭炮,要让他玩痛快了,老百姓可就遭殃了。娘的,他在玷污军人的称号,损害军人的荣誉,这个人对社会的危害太大了,不干掉他天理难容。”

  梁军接着汇报:“昨天我和段鹏、林汉汇总了一下情报,觉得形势不容乐观。‘红革联’的头头虽然死了,但它的组织系统还在,它的成员都很激进,杜长海的死只是暂时解除了炮火对城市的威胁,但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武斗的问题。据我们的情报,‘红革联’已选出了新的指挥班子,很有点同仇敌汽的意思。至于‘井冈山兵团’已连开了几次作战会议,目的只有一个,要继续作战,用武力扫平‘红革联’。前些日子企图冲击军事禁区,被段鹏他们打了个小伏击,那个邹明似乎老实了几天。但危险并没有消除,这个组织的人数很多,大部分是产业工人,处于第一线的武斗队员中复员军人所占的比例很大,尤其是在前一段的武斗中,伤亡了几百号人,目前在这个组织的内部,从上到下都蔓延着一股急于复仇的强烈情绪,这种团体的复仇情绪,不是个人能制止的。邹明如果不想继续打下去,马上会触犯众怒,会被立刻改选掉,新的头头也许会更疯狂。1号,我们一致认为,以目前全国的政治形势和本市武斗规模的升级看,仅靠我们特种分队小规模行动是制止不了武斗的。现在惟一可行的是宣布对本市实行军管,出动部队对双方实施强行缴械,对敢于反抗的坚决镇压。这恐怕是惟一有效的方法。现在有几个问题我们必须要搞清。第一,武斗在全国蔓延,中央的最高决策层不是不清楚,但却没有任何指示要制止武斗。那么我们需要搞清楚,最高决策层的本意是什么?是希望武斗愈演愈烈呢?还是希望能迅速平息?如果是前者,那么我们所做的全部努力都是在和中央文革唱对台戏,是对抗‘文化大革命’,如果是后者,那么江青同志关于‘文攻武卫’的讲话和《解放日报》的社论又做何解释?这岂不是火上浇油吗?第二,关于军队支左的问题,这条指示太笼统、太模糊,谁是左派?标准是什么?支左支到什么程度?是光喊喊口号呢?还是提供武器弹药?或者干脆是出动部队参战?第三,如果前两点都得不到来自最高决策层的准确答案,那么我们将面临着两种选择,无论你走哪条路都要承担极大风险,甚至,我怀疑这是种圈套。我们可以这样推理,如果您对武斗采取视若无睹,听之任之的办法,眼看着城市被打毁,成千上万无辜平民的伤亡,甚至造成我军前沿防御体系的瓦解,敌军的乘机登陆,这些严重后果,身为本地区野战军的1号首长,您无论如何摆脱不了干系,因为任何一场灾难,事后总要找出个替罪羊,既然中央文革不能承担责任,那么只好由您来承担责任了。反过来讲,如果您出动部队制止武斗势必要造成大规模流血事件,因为造反派手里拿的不是烧火棍,流血事件一旦发生,咱们野战军就成了镇压革命左派,镇压群众运动的刽子手,是以武力对抗中央战略部署的罪人,身为1号首长您仍然摆脱不了干系。总之,我们现在面临的不是军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照理说这些问题应该由中央文革去考虑,但如果中央文革不认帐,那问题就大了,以上这些请军长考虑。”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李云龙拿起电话“哦,是马政委呀,有事吗?什么?杜长海死了?这是怎么搞得?这小于不是挺能的吗?上次到这里来排场可不小,硬是带了一个警卫班呢。哟,这我可估计不出来,这人可能仇人不少,惦记他的人太多了,好,好,你去时也替我表示一下哀悼。是呀,这真是革命事业的重大损失,我很难过……很难过。好,好,就这样。”李云龙带着一脸狡猾的笑容挂上电话。梁军也苦笑起来。

  李云龙收敛笑容,正襟危坐道:“好啊,你们分队还有个参谋班子?分析的不错,有脑子。这些问题太复杂,没有什么人能回答你,恐怕连中央文革小组也搞不清楚。不过,我还得谢谢你们,到底是特种兵,不光身手好,脑子也灵,考虑问题就是不一样。从今天起,特种分队撤回驻地,恢复正常训练,没有我的命令,天塌下来也不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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