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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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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麦听说天亮回来,急忙赶到家里,一进门只见天亮浑身都是泥,小褂子撕成一条一条的,脚上只穿了一只鞋于,正抱个牛头罐子在咕嘟咕嘟地喝凉水。 李麦急忙问着:“孩子!你咋弄成这样子了!出了啥事了?”天亮擦了一下嘴说:“蚂!蒋介石扒开黄河了!大水已经过中牟县了!” “你从哪儿回来?” “我从郑州花园口。我叫他们抓住了,他们不让我说,我是偷跑出来了。” 李麦问:“黄河怎么开的口子?” 天亮说:“是用大炮轰开的!” 李麦忙说:“孩子!你是亲眼看见黄河开口吗?”天亮说:“我不光亲眼看见,在白河镇我还是淌着水过来的。一路上房倒屋塌,麦子全淹了……”李麦没等他说完,就对嫦娥说:“嫦娥,馍在屋里篮子里,给你哥拿出来。”说罢转身向街上跑去。 王尾巴这时还在敲锣吆喝催粮,刚走到东街口,李麦忽然上前一把抢过他提的锣。王尾巴喊着:“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疯了!”他又要夺锣棰,被李麦一把推了四五尺远。李麦使劲地敲着锣大喊起来:“乡亲们!赶快吧!蒋介石扒开黄河了!黄河人堤开口子了!” 一听说黄河大堤扒开了口子,村里像地震似地乱起来了。场里的人丢下家伙,家里的女人们带着和面的手,全跑到街上来了。他们问李麦:“谁说的,谁说的!” “在什么地方扒开口子了!” 李麦拿着锣棰大声地向大家说:“天亮刚才从黄河边跑回来。是中史军在郑州花园口把黄河大堤炸升了!大水已经过丁中牟县,咱们赶快想办法吧!……”她还没有说完,下边人声嘈杂,齐喊乱叫。 老清婶骂着:“这些狗杂种!他们怎么敢把黄河扒开!俺的老头也不知道现在茌哪哩,这可咋办哩!”她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王跑喊着:“老天爷呀,这麦子还没收啊!”他说着掉头就往家吧跑。 黄河东流去-黄河东流去 徐秋斋拄着棍唉声叹气地说j“哎!大劫!大劫!老天爷要收咱这一方人了!”一个叫申奶奶的老婆听说这个消息时,顿时两腿发软,瘫蹲在街上。她叹息着叫着说:“唉!我这一辈子碰上三回发黄水了!不得了啊,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一个叫春义的青年说:“咱们还是派人去北边打探打探,看到底有多大水?”蓝五说:“等你看到水来就赶不上了!叫我说,各家先摞筏,不管是门板、梁檩,大床、小床,先揉成筏子,把重要的粮食物件都放上,这样保险。” 一个叫裴旺的农民说:“干脆打围堤!在村了周围能打个三四尺高的围堤,水就不能进村。再大的水还能长久不下去?先保住房子要紧。” 陈柱子说:“还是探筏的办法好。打围堤也不是说句话就打起来。再说,谁知道水有多大。” 大伙你一句,他一句,七嘴八舌地商量着。保长海骡子忽然从十字街口走过来,他气势汹汹地朝李麦问:“李大脚,是失火了,是被盗了?你把锣抢走乱敲!” 李麦说:“黄河开口子了!中央军把黄河大堤扒开了大水已经冲过中牟县了。” 海骡子说:“这是谁说的?谁说中央军把黄河扒开了?”天亮正从家走来,他分开众人站在海螺子面前说:“我说的。我在花园口亲眼看见的。” 海骒子指着天亮大声说:“这是汉奸造谣!” 天亮气愤地说:“海保长,这样吧:要是我造谣,黄河没开口子,你剖我两只耳朵;要是我没造谣,到时候我割你一只耳朵行不行?” 海骡子说:“你放肆!我看你是太欠指教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麦过来说:“海骡子,你说他算什么东西?-你既然有理,为啥不敢打这个赌?到底黄河开口子了没有!你当着大伙说句圆圈话。” 海骡子却避开李麦向夫伙吆喝着:“枪款、河防捐天黑以前变到保公所。谁要不交,咱们到县政府见!” 李麦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眼看要天塌地陷,大水要进村,人命都还保不住,你们现在还要款项?我们没钱,你想咋办就咋办!” 李麦这一喊,大家跟着嚷起来了。 有的说:“现在催款催得这么急,什么时候,还买枪!” 有的说:“是人命要紧?还是要钱要紧?” 还有的说:“保长,你应该打电活问问县政府,看黄河到底开口子了没有?别光急着收款。” 大家吵吵嚷嚷说着,海骡子恼羞成怒指着李麦说:“李大脚!我告诉你,是你带头抗的款,就是你!” 李麦把牙一咬说:“海骡子!是风是雨当面来!你能再把我送到监狱里去?你把天亮他爹押死在监狱里,还不解你的恨是不是?”李麦这一句话说出口,大伙眼睛都红了。海长松本来蹲在墙根前一言未发,这个黄河开口子的意外消息,简直像晴天霹雳一样把他打懵了!他已经感到自己上当了!他想着海四维那个老混蛋,在接他的钱时那个奸诈的笑容,他想,他准是得到要扒黄河的信息才赶快落价卖地。他嘴里骂着:“海四维!你好狠心哪!你这个圈套真够毒辣啊!”李麦说的那句话,在他心罩引起了强烈的共鸣。是啊!是风是雨当面来,他海骡子这一家怎么这么缺德啊!?他的脸色由青变成白,由白涨成血红。他的血直往上涌,闷在心头的怒火,终于爆炸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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