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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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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 收音机里广播出朱总司令发布的命令: "……我向你们表示热烈的庆祝和感谢,但是,现在我们的战斗任务还没有最后完成。残余的敌人还在继续勾引外国侵略者,进行反抗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反革命活动。我们必须继续努力,实现人民的解放战争的最后目的。我命令中国人民解放军全体指战员、工作员,坚决执行中央人民政府和伟大的人民领袖毛主席的一切命令,迅速肃清国民党反动军队的残余,解放一切尚未解放的国土……" 这是从苍茫宇宙中凝聚迸发的一股精神力量。当红油墨印的快报,传遍每一道战壕,传给每一个战士,它变成了摧枯拉朽的物质力量。 "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 炮兵战士喊着它放炮, 步兵战士喊着它冲锋。 战士们势如江河崩决,冲激而下,爆炸的火光的闪烁,燃烧的黑烟在飞腾。十月一日一举攻下芷江,取得了歼敌八千六百五十四名,俘获六千七百三十一名,毙伤四百二十七名,投降一千四百九十六名的胜利。 但,悲剧就发生在充满胜利欢快的时刻。 我军冲入芷江,截断了敌人退路。敌人特务机关对于这从天而降的袭击手足失措,无法转移,但他们嗜血成性,凶顽毕露,立即下了最后的毒手。他们本想把从武汉押解来的重要政治犯作为资本,在决定关头当作交换条件;不料灭顶之灾突然崩落,他们就想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于是将政治犯们从囚牢中驱赶出来。这些政治犯从黑暗中第一眼看到炮火闪光,由于强光的刺激,他们张不开眼,但听到了白洁的喊声: "同志们!难友们!我们的大炮响起来了,他们来解救我们了,起来跟刽子手们拼呀!……" 炮弹的碎片冰雹般纷纷崩落,爆炸声滚雷般震颤着大地。白洁,不死的白洁,是多么欢乐呀!--她听到了平生最好听的音乐。在一片废墟旷场上,她们和特务们展开殊死的搏斗。那个残暴成性的特务头子奔到白洁跟前,从牙齿缝里发出冷冷的声音:"住口!我让你永远听不到炮声……"白洁已经褴褛不堪,白洁已经骨瘦如柴,白洁已经软弱无力。但她冷笑了一声,这一声笑,使那个特务头子心中一阵寒战,他血红的两眼一下瞪得老大。这时,传来解放军冲进芷江的号角声。白洁昂首挺胸,又微微一笑说:"你不让我听见炮声,我倒要让你听听呐喊……"这群褴褛的、欢乐的人们以巍巍泰山之势,一下奔向敌人,和敌人展开厮斗。那个特务头子狂舞两臂,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一片爆炸声凭空而起,火舌倏倏乱飞,敌人的机枪扫射了。白洁拼命往前跑,拼命往前跑,她那单薄的身子已经像一枝风中芦苇,但她大踏步跑到人们最前面。她仰首向天,她那蓬乱的头发纷纷飘散,她伸展开两曾,挺起胸膛,护住身后的难友,--为了明天,明天的幸福、明天的痛苦、明天的眼泪、明天的欢乐,她用自己身子挡着敌人的子弹。这时所有政治犯都呐喊着,争先恐后,向前奔跑。机枪子弹像风一样嗖嗖扫射过来,硝烟像浓雾一样旋卷飞扬。有的人还没有跑到前面,就猝然倒下;有的人已跑到前面冲入火网。在这一刹那间,人们听见白洁用她那充满热情但已非常微弱的声音在呼唤,可是谁也听不清她呼喊的是什么了。 白洁胸膛弹穿数处,血流如注,她挣扎,她多么想挺立起来,但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 当陈文洪率领战士冲到这片废墟旷场时,他突然一眼看到白洁。 "白--洁!……" 白洁回过头来看到陈文洪,她的两眼一下变得那样明亮。 陈文洪跑上去,她努力想跟他说一句话,但是她的生命之火熄灭了,只在脸上留下一抹微笑。 董天年乘着吉普车驶来,他一跳下车,就踉踉跄跄朝着一大堆烈士尸骸那儿跑来。他看见陈文洪跪着一条腿,用手抱着白洁。 陈文洪放平了白洁,站起来,没有做声。 董天年走过去一把抱住陈文洪,发出渗透人心的嘶喊: "我来迟了一步!我来迟了一步呀!" 不,陈文洪没有来迟,梁曙光没有来迟,董天年没有来迟,历史也没有来迟。然而,不管打开前面的哪一扇门,总是带着血污和眼泪的…… 梁曙光从口袋里掏出秦震留下的一封信,递给陈文洪,信上写着: 白洁!我亲爱的小女儿:我不能亲自迎你出狱,这是我一生中的一件憾事。我祝福你,祝福你和文洪! 董天年涕泪纵横,泣不成声,他站不住了。梁曙光和陈文洪抢上去,扶住了他。 深夜,西花厅总理办公室的灯光幽静、温馨。 一个人的心从体积上来说并不大,但它比宇宙还辽阔,比地球还深厚。它能够容纳下那么多无法容纳的痛苦,而又焕发出那么强大的耐力。秦震承受了巨大刺激,但他能够奋力自拔。 周恩来坐在办公桌后面沉默了好一阵,他似乎有意地给秦震一些时间,使他平静下来。台灯的灯光照着一桌之隔、相贴很近的这两个人。周恩来偶然看秦震一眼,他发现秦震一会比一会镇定,他终于缓缓地放低了声音,说道: "这是董天年的电报,你看一看吧!" "不,总理,我不看了。" "秦震同志!白洁的牺牲,使我万分难过……" 总理抓住椅子扶手的两只手在颤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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