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当代文学 > 第二个太阳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四一 | |
|
|
然后,他缓缓说: "严医生,原谅我吧!我请求你把我这屋里摆设个病房行不行呢?小陈,开车去,帮严医生把什么什么、医疗用的东西都搬来。黄参谋,你也去跟队长求个情,要惩罚就惩罚我,严医生尽到了责任。" "哼,病人都跑了,还尽到责任呢!" 这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严素就带上小陈走了。 秦震从枕头上向梁曙光和陈文洪吐了吐舌头,羞惭地笑了一下。 雨悄悄不停地下着,窗玻璃上遮了一层濛濛雨雾。风吹时,有些大雨珠就像透明的蜂蜜一样悬挂在那儿簌簌颤动。 秦震艰苦地思虑着。 屋里三个人谁也没出声。 一片沉寂,万种心情。 最终还是秦震望望站在床两边的陈文洪、梁曙光说: "我知道,你们这几天心里都压着块石头,都很不好受……" 他紧皱眉峰,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不舒服。 "我想劝说几句--唉!语言这个东西有时是那样软弱无力啊!……" 陈文洪的脸绷得很紧,梁曙光却露出了激情的颤悸,但都不约而同地从两旁抓住秦震的手,他们觉得秦震两手冰凉,他们脸上一刹那间出现了疑惧神色。 秦震泰然一笑: "没得关系……这几天,你们和我都用紧张的工作压制自己,可是,火……火是压不住的。文洪!给我垫两个枕头,靠一靠,好受一些。" 靠了枕垫,扶他坐起,他脸上微微泛出红晕,他开始了缓慢而清晰的陈述。他像下定决心,也许,他经过深思熟虑,他觉得只有把他那一段不平凡的经历告诉他们,才能是对他们精神上的支持与援助。他看了看陈文洪,又看了看梁曙光: "命运,命运是什么?你可不能不承认这一点,说是什么唯心论哲学。我看没有命运就没有人生的经历,没有它,就没有世界、没有历史。"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下去: "这几十年,我常常想父亲说过的那句话--那是我在汀泗桥之战左膀负伤后。到了武汉见到父亲,父亲很心疼,也很高兴,他跟我说:'好啊!你把血滴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你的生命就扎根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我们革命人的命运就是如此呀!命运,这说的不是命运吗?……'" "梁曙光,你想念母亲,陈文洪,你想念爱人--就是这么回事,通过这条线,把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和祖国的命运结合在一起了,就像长江、黄河和这大地结合在一起一样……"他微微喘息了一下。"历史是无情的,已经发生的事,永远也不能磨灭了,历史也是多情的,不可磨灭的记忆会鼓起人的信念。就拿武汉这个地方来说吧!一次是历史把我们推出去,一次是我们把历史推进来……" 梁曙光明白,他所说的第一次是指陈独秀违背了历史,历史就抛弃了我们。 "……那天晚上,我看见我们的战士露宿街头,作为统帅,于心何忍!谁是只管付出不要索取的人?就是我们共产主义的战士。我们不是神仙,不是豪杰,是人。人民才是造物者呀!神的创世纪早已过去,人的创世纪已经来临。几千年拦截堵击、荼毒杀戮,任凭哪个帝王将相,也抗拒不了这个真理啊!" 他停顿了一下,像在整理头脑里一个思路: "我父亲跟我说了那句话以后,没过多少时日啊,革命风云突变,北伐志士的血迹未干,屠夫的利剑已经举起。父亲和母亲都是老同盟会员,都是国民党中央委员,当然是国民党左派啰!可是,这个被蒋介石、汪精卫之流口口声声尊为'党国元老'的人,在大革命失败那一阵白色恐怖刚刚到来的时候,他……他血洒武汉街……头……" 陈文洪、梁曙光跟随秦震一二十年,从来没听他讲过这些。 秦震有点气喘。他们劝阻他不要再讲下去,可是他们又多希望他讲下去。 --是的,一幕历史的怪影出现在眼前。 蒋介石在上海屠杀武装起义工农的消息传到武汉。 父亲气愤得胡子角都翘起来,倒背着两手在厅堂里走来走去,脸色苍白。他说: "马克思说得多好,梯也尔,大拇指一样的小人物,血洗了巴黎公社。没想到,我秦宙亲眼看到,中国的梯也尔,蒋介石是一个,汪精卫是一个,让这些人掌握权柄,国无宁日啊!" 父亲严峻而锐利的眼光穿过高山大崖,看透一切。 有那么一天下午,国民党中央开会。父亲严厉质问蒋汪郑州会议内容,要求汪精卫一字不留,公之于众,汪精卫皮笑肉不笑地说: "精卫跟随国父……" 父亲从来把邹容引为知己,他一直把《革命军》一书保存身边。他一听汪精卫还在假借中山先生之名,实在怒不可遏,大声喝断: "耻辱,背叛,有人要做娼妓,有人出卖灵魂!" 汪精卫白净的面皮有点发红,但还是皮笑肉不笑地诡辩: "精卫一向遵循遗训,不敢稍有逾越……" 父亲怒不可遏,拍案而起,手戟口诛: "我问你几时动手?联俄联共是中山先生国策,谁也不能破坏……" 全场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父亲奋臂急呼: "有血气的人站起来!你要动手,就从我这儿开始吧!" 汪精卫狡谲地装出一副可怜相,嗫嗫嚅嚅地说: "革命人人有责,不能意气用事……" |
|
|
|
虚阁网(Xuges.com)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