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短篇小说选 > 人鼠之战 作者:曾纪鑫 1、米坛老鼠 我对自己的记忆力相当自信,特别是关于往事的回忆,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只要偶 尔提及,就能很快地进入当时的情境之中。可是,三岁以前的生活,却半点也记不得了。 我站在洁白无垠的雪野上四处搜寻,良久,终于在一片茫茫雪白的背景中找到了一个如 逗号般的黑点,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可是,当我过去仔细一瞧时,却是一只说不出滋味 的黑色长尾老鼠…… 这,就是我的记忆之始。 对此,我虽然感到十分扫兴,却无法回避这一难以改变的事实。 老鼠是在家中的米坛里发现的。早晨,婆婆一手拿盆,一手揭开米坛盖子,不觉 “啊”地一声惊叫。“老鼠,又是老鼠,这该死的老鼠!”她一迭连声地嚷叫着,就到 厨房灶前去找火钳。 我闻声扑到米坛边,米坛很高,与我脖颈齐平。我尽量踮着脚,脖子伸得长长的, 这才见到了一只黑色的老鼠。坛里的米已经不多,惊慌失措的老鼠拼命往上爬。坛沿十 分光滑,它爬不了几下,就又落回坛底。正了正身,又爬,四只爪子不停地舞动着、抓 挠着…… 婆婆走了过来,将夹柴的铁钳伸进坛中,伸向老鼠。老鼠更急了,它既要往上爬, 又要躲避婆婆的夹击,在米坛里上蹿下跳。夹了两下没有成功,婆婆也急了,嘴里不停 地骂着,一把铁甜在米坛不大的空间搅来搅去。 一阵磕碰与脆响,铁钳终于夹在老鼠的脊背上,它发出吱吱吱的叫声,小爪在空中 徒然地抓挠不已,一根尾巴拖得又黑又长。 我最感兴趣的,莫过这根长尾了,就小心翼翼地伸了手,去捏尾尖。“莫动!”婆 婆一声断喝,吓我一跳,烫了似的赶紧缩回小手。“不要乱摸,”婆婆说,“老鼠是个 害人精,你看它吃了咱们的口粮,肚子吃得饱饱的”。 我盯着它的肚子瞧,发现果真又鼓又大。 婆婆又说,咱们家的口粮有限,好一阵子,都是吃萝卜饭和野菜粥。可是,这只老 鼠却来偷吃我们家少有的粮食,实在是太可恨太可恶了。 婆婆说着,将紧紧夹着的老鼠放在地上,然后提起右脚,对准它的头部,猛然踩了 下去。婆婆在娘家做姑娘时曾经裹过脚,虽称不上“三寸金莲”,但一双小脚其实比我 的大不了多少。可是,没想到她这一脚踩下去的功夫却十分了得,老鼠发出一声绝望而 凄厉的尖叫,鼻子、口中顿时冒出缕缕鲜血,全身缩成一团颤栗不已。“狗日的,看你 还害不害人贪嘴偷吃!”婆婆骂着,又是一脚踩在它的肚子上。我也学着婆婆的样子, 跑上前去凑热闹地踩了两脚。 婆婆还不解恨,又拿着火钳,在它身上一阵猛砸。待住了手再看时,老鼠躺在地上, 半点也不能动弹了。然后,婆婆夹着死鼠的脊背,将它夹到门外,扔进粪坑。做完这一 切,婆婆就回到屋里忙着做早饭去了。 而我,则蹲在粪坑边,望着里面的死鼠,久久不肯离开。我伸出小手,想摸摸它的 长尾,又担心被婆婆发现遭到她的训斥,就拿了一节枯树枝,不停地拨动着死鼠的身子 与长尾。瘦长的身子,圆而小的眼睛,尖尖的嘴巴,下嘴皮翻着露出了两颗尖细的白牙, 唇边还长着许多白色胡须。见到这些白色胡须,我禁不住诱惑,赶紧伸手去摸,觉得它 们细硬而光滑,有趣极了。然后,又去摸它身上柔软的细毛,从头摸到屁股。待触到那 根长尾时,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婆婆的身影,就捏了尾尖,一点一点地往 上提。 “咪喵——”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一只浑身长满条纹的褐色麻猫,它盯着我手中的 老鼠,发出了一阵“呜呜呜”的叫声。叫着叫着,麻猫猛然往前一跃,我还没明白是怎 么一回事情,死鼠就给衔在了它的口中,然后往前一蹿,向远处跑去。 我也跟着跑,跑不几步,麻猫就钻进了屋后茂密的树丛,半点影子也寻不见了。我 认得,这是隔壁大伯家养的一只大猫。 于是,我跑进灶屋,将麻猫抢走老鼠一事告诉婆婆。婆婆听后,不以为然地说道: “猫子天生就吃老鼠,这有什么稀奇古怪的?” 可是,猫子为什么天生要吃老鼠呢? 2、动物本能 三十多年的漫漫时光不知不觉地从我身边流走,猫子为何要吃老鼠这一儿时留在心 中疑问直到今天,也没有寻出一个十分满意的答案。 我只能归结为这是动物的一种本能,是生物链循环不已的自然规律,是物竞天择、 优胜劣汰的结果。老鼠的天敌除猫外,还有猫头鹰、黄鼠狼、蛇等等,当然,人类则是 它最可怕也是最厉害的敌手。 老鼠,是我们人类无法回避的一个永久性话题。它们与人类共同寄生地球,有大量 事实表明,其历史比人类还要久远。 人类自诞生之初,就在不断进化不断发展,于老鼠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适者 生存,优胜劣汰,在几千年几万年的历史长河中,该有多少“强虏灰飞烟灭”呀,就连 曾经主宰过地球的动物之王恐龙也不能幸免。然而,老鼠这一毫不起眼的小小生灵,却 能历经劫难,生生不息地绵延至今,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惊人的奇迹。 老鼠,在动物学中属于哺乳纲,啮齿目。它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生育能力强, 繁殖迅速。它一年可怀孕三到八胎,每胎可生产小鼠四到八只,最多的一胎可生到十四 只。照此推算,一只雌鼠每年至少要生养十二只小鼠,最多可生到六十四只。如果一个 家庭有十只雌鼠活动,仅按生产的中间值计算,一年将要繁殖胎儿三百八十只。若其成 活率为80%(这是一个比较保守的数字),那么一年之内,这个家庭将要增加三百零四 只老鼠。如果它们不向外发展,仅靠偷食、咬啮为主,可以想见,它们将给这个家庭带 来多大的危害。当然,这仅只从理论上谈论而已,事实上,老鼠的繁殖还要受到许多条 件的制约,如生理、环境、气候、天敌、疾病等等,不然的话,那今天的世界,将是老 鼠横行,难得有我们人类的立足之地了。 但是,今日鼠类遍布全球,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它们的适应能力强,生命特别旺 盛。一个令我最感吃惊的事实,就是它们在不同的生存环境中,有着不同的体型特征与 不同的生理功能。就体型来说,与人类共生的鼠类一般都较小,因为时刻面临着人类这 一强大的天敌,体型越小,所消耗的食物越少,也宜于躲藏逃过人类的捕捉与搜寻,如 小家鼠的体长一般只有八厘米;而远离人类的鼠类一般都较大,它们与野生动物共生于 同一环境,体型越大,就越为有利。如生活在澳洲广阔草原的大袋鼠,体长约两米,尾 长一米多。鼠类不仅在地上敏捷地奔跑,在地底掘洞深藏,也有一种会飞的老鼠,它们 叫鼯鼠,又名大飞鼠,分布在我国的甘肃、青海、西藏、河南、云南等地。鼯鼠的前后 肢之间有一层膜,膜上有毛,较宽,当然,它的飞并不是像飞鸟那样搏击长空,只是在 树间滑翔。不管怎么说,能够做到这一点,就很不简单了。还有一种原产南美洲的海狸 鼠,它的趾间有蹼,善游泳,可水陆两栖生活。据说沙漠里也有鼠类生存,这种鼠有着 骆驼一样的反刍功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可以管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鼠类不仅形状多样,其颜色也可称得上丰富多彩。一般来说,黑鼠居多,除此之外, 还有灰色、黑灰色、灰褐色、黑褐色、赤褐色、棕色、白色及多种颜色交织之鼠。 鼠的种类更是花样繁多,常见的主要有褐家鼠、黄胸鼠、黑家鼠、小家鼠、仓鼠、 黑线姬鼠、巢鼠、田鼠、麝鼠、鼢鼠、沙鼠、跳鼠等。 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老鼠对人类的危害愈来愈烈,因此,我们曾将它们列入“四 害”之首,誓欲打杀殆尽而后快。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收效却甚微。如果说战争是人 类进步的动力,那么,对老鼠而言也是如此。它们在与人类的战争中,变得更加发展更 加进步了。数量在增多,组织更严密,身体的适应与抵抗能力在增强,头脑更发达更狡 猾,胆子更大,动作更轻快更敏捷……毫不夸张地说,它们正在向一个高难度、超发展 的领域进军。 毫无疑问,今天主宰地球的动物之王,非人类莫属。我们能够驯化猫狗牛象,可以 消灭虎狼熊罴,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填海,可以干出一切令前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可是, 我们却不能彻底制服老鼠消灭老鼠。 3、记忆之初 也许因为我的记忆之初是一只令人讨厌的老鼠的缘故,从此以后,它们便不依不饶 地跟着我缠着我,我走到哪里,鼠们就跟到哪里,半点也不肯放过。这些年来,我与老 鼠一直在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与周旋。 老鼠又名耗子,在我故乡,乡亲们都将它称为“高嗑子”。一提到“高嗑子”,大 家都咬牙切齿,对它恨之入骨。 我儿时感受最深的,就是老鼠偷吃食物。大米、蔬菜、食油、肉、鱼……似乎没有 它不偷吃的东西。即使不吃,也要咬啮。咬坏衣物、咬破木柜箱子,实在是害人之至。 老鼠偷吃食物的本领十分高强。逢年过节,家里再穷,也要想方设法弄点鱼肉,放 在碗柜里怕它偷吃,就搭了梯子悬在房梁上,可是,老鼠仍有办法将鱼肉偷到嘴里。后 来,父亲就在房梁上倒悬一口破铁锅,再将鱼肉挂在铁锅下面,这样才能避免老鼠的危 害。炒菜的食油装在瓶中,老鼠就将瓶盖或瓶塞咬破,爬上瓶顶,费尽心机,将长长的 鼠尾伸进瓶里,一阵搅动,再跃下瓶端,找一安全所在,一个劲地舔舐沾满香油的鼠尾。 或者,它干脆先将油瓶拱倒,再咬破瓶口,尖嘴伸进吮吸不已。 在千百种声响中,我最为敏感的就是老鼠的咬啮声。老鼠没有犬齿,门齿相当发达, 且终身生长。于是,它只有借助咬啮物什来磨短牙齿,不然的话,老鼠的牙齿就会疯长 不已,就会戳穿嘴皮无法生存。夜晚,家里的油灯一熄,一群群的老鼠就从地下钻了出 来,在屋内跑来跑去,将家具咬得嚓嚓直响。婆婆说:“狗日的,像在过兵呢。”便将 床沿拍得山响,老鼠才稍稍有所收敛。过不多会,又开始猖獗了。“听,又在咬,不知 什么东西又要遭殃了。”婆婆心疼地喃喃说着,对它们却是无可奈何。 每到夜晚,只要听到老鼠咬啮的吱吱声响,我就感到头皮发麻。好在儿时瞌睡大, 不一会就能进入梦乡。 老鼠实在是太猖狂了,全家人忍无可忍,就用一只生蛋的母鸡与人换回一只半大花 猫养在家中。 花猫虽未成熟难以抓到老鼠,可自从它进屋后,“喵喵喵”地叫上几声,老鼠的跑 动声和咬啮声就少多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一次,婆婆在柴草堆里捕到了一只老鼠,她没有打死,而是将它捉给了小花猫。 “让花猫学点真本领吧。”婆婆说。 我不知道婆婆是啥用意,就在一旁好奇地观看。只见婆婆将老鼠往花猫面前一扔, 花猫顿时全身来劲,呜呜呜地叫着,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老鼠稍一缓过气来,就开始 没命地往前奔。往它跑了一程,花猫纵身一跃,眨眼间就将它扑在了自己的脚下。花猫 并没有马上吃掉它,而是看着闻着,锋利的爪子在它身上抓来抓去。玩弄一番,花猫竟 将它放了。“哎,跑了,跑了。”我不禁急得大叫起来,跟在老鼠后面追逐不已。老鼠 仓皇逃命,东奔西跑的。小花猫却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瞧着。跑到墙角,老鼠发现了一个 洞口,就要往里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花猫腾身一跃,抢先把住洞口,将老鼠逼了 回去。老鼠像个没头的苍蝇,又开始在屋内四处逃窜。跑了一会,花猫就扑上前去,将 它压在爪下。又放,再抓。如是几番,老鼠被折腾得精疲力竭、气息奄奄,花猫这才将 它拖到一个旮旯处,一点一点地消受起来。 一只小小的花猫,竟然具有这样的耐心与本事,我发自内心地对它赞叹不已。 随着花猫的一天天长大,它几乎每天都能捕捉到几只老鼠充饥,有时,就可整天不 需给它喂食了,这在很大程度上为我家粮食的紧缺起到了一定的缓解作用。 可惜的是,有一过路行者来我家讨水喝,他见到可爱的花猫,顿起歹念,乘机抓获, 装入随身带着的提包,大摇大摆地给偷走了。 讨水的行人走了好久,婆婆这才发现花猫不见了。对此,婆婆后悔不迭,说早知如 此,就不应该给那人茶水喝,又责备自己太粗心大意,还将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骂了个 痛痛快快。 真是立竿见影,花猫被人偷走不过三天,家里的老鼠又开始频繁地活动了。 4、蛇鼠一窝 家里想再养一只猫子,但总是没有成功。 老鼠吃粮食,咬衣物,将一粒一粒的鼠屎黄尿拉得到处都是。晚上,它一夜闹到大 天亮才肯稍稍歇息,吵得婆婆父母常常失眠。即使白天,它们也会溜出洞来,明目张胆 地觅食。 有一天,婆婆发现了一只老鼠,她赶将过去,没想到那只老鼠竟不害怕,仍旧踱着 方步。直到婆婆扑近它的身边了,才往前一跃,窜出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才不紧不 慢地钻入一个洞口。这令婆婆气得大发雷霆,拎起一个凳子,朝那洞口一阵猛砸。 实在忍无可忍,就将隔壁的大麻猫借来用用。可麻猫毕竟是大伯的,对我家不甚负 责,常常是晚上抱来,喵喵喵地叫上一阵,对鼠们威胁一番,就翻过窗子,跑回自家去 了。 冬天过去,春天降临。令全家人感到惊奇的是,这年的春末,家里的老鼠突然遭了 灭顶之灾,常常被什么东西追着赶着,发出一阵阵悲哀的叫声。如是一周,老鼠就明显 地减少了。然而,这并不是隔壁的麻猫所为,也没有发现什么其他异常的迹象与反应。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旦留心,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是屋里出现了一条大蛇的缘故。这天下 午,我就亲眼见到了这条青蛇。我与妹妹正在堂屋玩耍,忽然听到一阵嗤嗤的响声,循 声望去,只见一条光泽斑斓、粗壮颀长的青蛇在地上快速地爬行着,呼呼生风。它的前 面,一只硕大的老鼠在奔逃不已。老鼠爬上粗糙的土墙,一眨眼就上了房梁。青蛇头一 昂,箭一般地蹿上墙壁,身子一扭,也在房梁上滑行起来。不一会,青蛇追着老鼠就跑 到另一间屋子的房梁上不见了。 事后,我害怕极了,就将自己所见告诉了父亲。父亲听后,沉着脸,半天没出声。 “爸,好怕,我好怕……”望着父亲的面孔,我喃喃说道。 “得想法治治,不然的话,要是咬起人来,那可要坏事,也就后悔不及了。”过了 好半天,父亲才开口说道。 第二天,直到傍晚,守候了一天的父亲才发现了那条青蛇。他抓着一把锈迹斑斑的 镢头,身子在一瞬间绷成了一张弯弓。只听得叭地一声脆响,父亲一镢头打中了青蛇脖 颈。青蛇稍一停顿,又开始往前爬,但速度是明显地慢多了。 就在这时,婆婆出现了,她一把抓住父亲手中的镢头,大声叫道:“儿啊,不能打 你不能打啊,这是一条家蛇,家蛇是神,打不得的呀。俺家不是有鼠害么,大神就变成 家蛇下凡给俺家除害呢……” 父亲说:“哪来的神,还不是屋后林子钻进来的!过两天,它吃完老鼠还要吃人呢, 那时候再去神可就迟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挣脱了婆婆的抓握,赶上前去,举起镢头, 猛地一下又砸在青蛇尖尖的脑袋上。 青蛇停止了滑行,全身痛苦地痉挛着,殷殷鲜血染红了黄土。 “打死了家蛇要遭灾的,菩萨保佑呀……”婆婆说着,腿一弯,虔诚地跪在地上, 双手合十,祷告不已。 “叭”、“叭”、“叭”,父亲挥舞镢头,一下下砸在青蛇身上,很快就将它砸成 了一堆烂肉…… 5、鼠辈猖獗 鼠患愈演愈烈,全家人同仇敌忾,决心给它们一点颜色瞧瞧。想来想去,就想到了 投毒这一法子。 母亲找生产队的保管员要了一包农药“六六六粉”带回家中,又心疼地从一口大木 箱里撮出一小堆金黄饱满的谷子,一阵搅拌后,就放在了老鼠经常出没的地方。 灯一熄,老鼠依然如故地跑出洞来嬉戏觅食。全家人都没睡着,但皆不做声,包括 平时喜欢唠唠叨叨的婆婆,生怕惊跑了老鼠计划落空。 然而,第二天起来一瞧,却没有那种预期的喜人效果。拌过老鼠药的谷子给吃得一 粒不剩,但没有发现一只死鼠。 虽未见到死鼠,但第二天晚上却十分安静,没有听到老鼠半点声响。 “这些老鼠是不是都给毒死在洞里了呢?”婆婆躺在床上自言自语。 第三天早晨,父亲第一个起床,走不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不 由得惊喜地大叫:“老鼠,瞧,死老鼠,终于死了……” 大家都起床,就在堂屋、灶屋里发现了七八只死鼠。 原来,药性的发作得有一个过程,就是老鼠也不例外。 以后,家人又在屋旮旯、仓库、柴草堆、阁楼等地方一下子找出了三十多只死鼠, 甚至在屋外,也发现了四五只。全家人都高兴得不行,以为这么一弄,鼠患就会彻底地 根除殆尽了,家中也着实平静了一段日子。 然而,半年后,又有老鼠的破坏行为出现了。不到一年,它们的活动开始放肆,又 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对付的方法还是放药,仍是在稻谷里拌上“六六六粉”投在老鼠的活动出没之地。 可这次它们却一粒也不吃,其父辈在临死前肯定向后代们传授了有关毒药的知识和信息。 它们吃同样的谷子,可就是不吃拌了药粉的,这种谷子表面有一层白粉粘附,同时也有 一股刺鼻的气味。 怎样才能将药谷变得既没气味又没白粉呢?婆婆终于想了一个法子,将拌了药粉的 谷子放在锅里炒,炒得香气扑鼻,然后投放。 效果好极了,老鼠的咀嚼声一夜未停。天亮后起床一看,投放的谷子只剩了些黄壳, 几乎让老鼠吃了个精光。 婆婆、父母笑逐颜开,只要老鼠肯吃,哪怕损失一些谷子,他们也是高兴的。第二 天自然没有发现老鼠,但有了上次的经验,知道鼠们吃药后还有一个药性发作的过程, 心里都很自信,只须等到第三天捡死鼠就是了。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第三天没有发现死鼠,搜遍屋子,就连一只死鼠也没发 现。会不会死在了洞中?一般来说,死鼠都不会在窝里死去,它们不愿连累自己的同类, 总在临死之前跑出洞外寻找一块弃世之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又过了一个星期,才 寻到了两只瘦小的死鼠。 父亲认为是毒药的份量不够,于是,又加大了剂量再一次投放。 仍被老鼠吃得一干二净,可它们死得并不多,只发现了四五具鼠尸。 由此看来,老鼠已对“六六六粉”这种农药产生了一定的抵抗能力。 鼠们猖獗,忍无可忍,父母、婆婆又换上另一种毒药“敌敌畏”。鼠们吃后,杀伤 力颇大。可是,第二次、第三次使用,效果就不怎么样了。显然,死鼠又将这种农药的 抵抗机能传给了它的后代;或者,幸存的老鼠为自己提炼出了抵抗这种药物的特殊功能。 于是,只得又换一种新型毒药,比如钾铵磷、“1059”、“1605”农药、“保棉丰” 等等;而投放的诱饵也在不断地变化,有时是谷子,有时是稻米,有时是高梁,有时是 饭粒,有时是面粉……只要是能够诱使老鼠上钩的食物,都尽量地加以利用。 6、死亡幽灵 我曾见过一则研究资料,说的是老鼠对药物的反应与狡猾。遇到稍有怀疑的食物, 鼠头往往命令病鼠、弱鼠或老迈之鼠最先品尝,如果吃过的老鼠有一只倒下,其余的就 再也不去碰这种食物了;并且它们只要闻闻死鼠身上的气味,就能识别、记住这种鼠药。 然而,人类总要比老鼠更胜一筹,也就能够研制出一些花样翻新的鼠药让它们吃亏 遭殃。过去的鼠药,须得老鼠吃下肚中才能毒死;前几年,听说有一种相当厉害被人称 为“三步倒”的鼠药,老鼠哪怕不吃,只要从这药上走过,不出三步远,就能将它毒死; 后来,又有更为先进的鼠药上市,据说老鼠不从那上面走也行,只要闻闻,就能将它们 药死……这些研制出新型鼠药的人,往往被人们誉为“灭鼠专家”、“灭鼠大王”,对 这样的人,我打心眼儿里感到佩服。在我看来,他们不仅仅是为社会作出了贡献,关键 在于,还大长了我们人类的威风啊!说实话,每当我看到老鼠怎样怎样地猖獗而对它无 可奈何之时,作为人类的一员,我是感到相当悲哀的。当然,对那些吹得神乎其神的介 绍与报道我也是持一种怀疑甚至蔑视的态度的。有一次,我见到一则灭鼠报道,说的是 某农民灭鼠专家研制出了一种最新最神最奇最妙的鼠药,只要往洞口一放,鼠们就会被 药物的气味所迷惑,就会神魂颠倒不知所以,就会像个乖乖儿一般从洞中钻出束手就擒。 读完后,我不觉哑然,如果真的有这么厉害的鼠药,以我们现代化的技术大批量生产, 老鼠的绝种之日不就指日可待了么?可事实上,直到今日,鼠类却是越来越庞大、越来 越精明、越来越厉害。 要说老鼠对人类的危害,最大的恐怕莫过于鼠疫了。 鼠疫,又称黑死病,它是由鼠疫耶尔森氏菌所导致的一种发热性传染病,传播媒介 为老鼠和跳蚤。根据不同的症状,鼠疫可分为三种,即腺鼠疫、肺鼠疫、败血性鼠疫。 腺鼠疫发病时先打寒颤,然后呕吐、头痛、眩晕、畏光、背痛、肢痛、失眠、谵妄,体 温会迅速升到摄氏40度以上;肺鼠疫的临床表现好似支气管炎,但很快会出现水肿,大 多在三四天内死亡;败血性鼠疫是这三种鼠疫中最凶险的一种,表现为虚脱和脑损害, 24小时内就会死亡,如果死亡前出现肺炎,其传染性极强,接触者将很快染上肺鼠疫。 过去,人们只要一提起鼠疫,那可真是谈鼠色变,将鼠视为死亡的幽灵。十四世纪 鼠疫大流行,欧洲死亡2500万人,占当时人口总数的1/4。1664年至1665年,英国伦敦 发生鼠疫,全市46万人口,死亡7万。1894年,我国广州、香港发生鼠疫,死亡人数多 达10万。随着人类的发展,科学的进步,鼠疫不再像从前那样可怕。首先,消灭蚤类和 疫源动物,防止鼠疫发生;即使发生,也可在流行地区普遍接种鼠疫菌苗,增加人们的 抗体能力;已传染此病的,也可用链霉素、四环毒、磺胺等药物进行治疗。 法国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阿尔贝.加缪曾以鼠疫为素材写过一部名为 《鼠疫》的长篇小说。描写奥兰城流行鼠疫,全城的生活与安全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并 面临着毁灭的危险。面对这一罪恶的瘟疫,人们为了生存,全都紧张、积极而顽强地投 入到抗疫斗争之中。虽然大家对这一灾难有着不同的认识,但他们在不屈的斗争中皆表 现出可贵的精神与品德,作出了自己的努力与贡献,终于战胜了鼠疫。 此书最初发表于1947年,后译成中文在我国出版,甚为畅销。我买了一本上海文艺 出版社出版的1980年版本。几次搬家,都因为喜爱此书而留在了身边。一次,我在清理 书籍时,却发现它遭到了老鼠的咬啮,书脊处留下了一道道尖利的齿痕。其他书都没遭 灾,惟独《鼠疫》受咬,难道说,鼠们知道这是一本描写它们罪恶与失败的小说而恨之 入骨,便用咬啮的方式毁坏它,以此来向人类挑战吗?昔日投放鼠药时,婆婆总是一而 再、再而三地叮嘱全家人道:“你们莫提放药的事,一说了,老鼠就会不吃的,这些家 伙可精着呢。”老鼠是否真的具有这种灵气与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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