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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府门口。

  关府大门紧闭。雅萍痴痴呆呆地站在马路中间,过往行人都在看她。一辆马车驶来,急忙停住了。赶车的大叫:“嘿!站在当门儿卖什么呆你?!不想活了?!”

  雅萍两眼发直毫无反应。

  又一辆马车堵在了后面。赶车的也嚷嚷开了:“嘿!说你呢!靠边儿站站行不行?!”

  雅萍依然呆立。

  狗宝赶车而至,车一停,白文氏忙跳下车来。狗宝也跟着跳下。白文氏忙将雅萍拉到路旁,吩咐道:“狗宝!使扶她上去!”狗宝应声跑来扶住雅萍。

  关家大门紧闭。白文氏愤怒地走上台阶狠狠敲门。

  听差开了门:“找谁?”

  白文氏气哼哼地:“叫你们关大爷出来?”

  听差不客气地:“关大爷不在家!”

  “什么不在家?”白文氏说着要往里闯时,雅萍的丫头苦杏跑出来:“二奶奶!”

  白文氏道:“你们怎么把大奶奶一人儿扔街上?”

  苦杏:“大爷不叫她进门儿!”

  白文氏:“你是她的丫头,也不跟着点儿,叫车撞着怎么办?”

  “不叫我跟着,您看把我打的!”苦杏带着哭胜,说着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条条奇紫。

  “行了行了,胡说什么?!”听差忙上来把苦杏推了回去,回身砰地把门关上了。

  “一群狼!”白文氏大骂,转身下台阶上了马车,马车调头远去。车内,白文氏还搂痴呆的雅萍伤心地望着。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白文氏正劝白周氏:“妈,这个家是非分不可了。”

  白周氏:“分家?”

  “是,老爷子生前确实说过不许分家,可不分不成了。”

  “不行!分家还行?!”

  “妈,我也看出来了,老三是说到做到,我一天不分家,他就一天不叫我消停。”

  “老三?老三可是个孝顺的孩子,看他给我买的吃的……就是他老惦记着我。”

  桌上、茶几上摆着各种点心、水果。

  “我知道他孝顺,是他要分家。”

  “叫他来,我说说他!”

  “没用,我做主,跟您说一声,分就分吧1 ”

  白宅内账房。

  颖宇一本正经地查着账,大头儿在忙着写字据。白文氏、颖轩、白方氏坐在一边。

  白文氏:“老三,真应了你那句话,老爷子若有在天之灵,一准儿要后悔,活着的时候就该把家分了。”

  查账的颖宇忽然拍起头:“哎!我说二嫂,这账不对吧?怎么就剩这么点儿银子了?”

  白文氏:“你指出哪笔不对!”

  “我指不出!”

  “还是的!就这么些!”

  “这也太少了,您可别藏奸!”

  “大头儿把当票给他看!”白文氏有些来气。大头儿闻声拿出一把当买,颖宇看了看不言声儿了。

  白文氏:“坐吃山空懂不懂?都按个手印儿把!”

  颖宇指着账本:“凭什么你一个人儿独拿三份儿,我才一份儿?”

  白文氏:“大哥一份儿、老太太一份儿自然是我拿,要不老太太和大哥的孩子都归你养,你拿三份儿!”

  颖宇:“饶了我吧,我自己的孩子还养不过来呢,妈这份儿给我,我养着。”

  白文氏走到桌前:“老三,你精啊,老太太一人一份儿,大哥四个孩子也是一份儿。”

  颖宇:“我孝顺我妈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是大孝子。”“那房子呢?”

  “这儿的房,只要老太太活一天,一天不能动,花房和二闸的花园子还算三个房头儿共有。”

  “金子,细科呢?”

  “退银子不退物,等折了价把银子给你。”

  “行!按手印儿。”.“老三,你可别后悔!”

  “二嫂,我一辈子没干过后悔的事!”

  白宅大门口。清晨。

  两辆马车停在门口,白文氏、颖轩、颖宇、白方氏、景怡、景泗、景陆、景武、胡总管、秉宽、狗宝、陈三儿正在乱哄哄地送玉芬,两个迎亲的一男一女站在车旁和白文氏谈着。

  玉芬抽抽噎噎地哭着,景琦仰脸儿看着她挺难受,又不知说什么好。

  “上车吧,上车吧,早点儿上路不打饥荒。”白文氏走过来。

  玉芬向马车走去,景琦拉住她衣服死死不放,在后边紧跟,领宇、白方氏等叮嘱着:“到了济南赶紧来封信。”“到了人家家里事事要听人家的,不许任性!”

  “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小心道地上别贪凉!”……

  迎亲的拱了拱手:“都请回吧,请回吧!”

  景琦仍死死拉着玉芬,玉芬上车,白文氏一把将景琦拉开:“别拉着啦!”

  玉芬刚坐到车里,车子便启动了。景琦忽然从开白文氏的手,紧跑两步跟着车走,车越走越快。

  玉芬回头挪包袱,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大叫:“景琦——!”

  玉芬探身出来大叫:“景琦!”景琦撤腿追车,玉芬半个身子在车外,手里举着一个蝈蝈笼子,里面两个碧绿的蝈蝈响亮地叫着,仿佛在召唤景琦。

  景琦紧跑几步追上,从玉芬手中接过蝈蝈笼。马车加快驶去,景琦站住了,眷恋地望着。

  马车远去,在蝈蝈叫声中,景琦淌下了两行热泪……

  盛夏如期又至。

  街上卖西瓜的推车吆喝着走过。卖芭兰花儿的沿街叫卖,那悠长的叫卖声比唱歌儿还好听,仿佛散发着花香飘过大街小巷。

  白宅敞厅东偏房学馆。午后。

  戴着老花镜的德先生昏昏欲睡,在教孩子们读《论语》:“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孩子们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德先生已闭上了眼:“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至善……”

  孩子们念:“在亲民……”坐在前面的景琦,两眼惊奇地望着先生,他怎么也闹不明白,何以先生竟会念着念着就打起了瞌睡。他不眨眼地盯着先生的头一点点往下垂,悄悄站起走到先生桌前。桌上摆着鼻烟壶和烟碟。

  景琦悄悄用手指沾了一指头鼻烟,往鼻孔上一抹深深一吸。孩子们看着他,偷偷地笑。景琦忽然瞪起了眼睛,张大了嘴,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德先生一下子吓醒了,景琦也吓了一跳,两人惊愣对视。孩子们开心地哄堂大笑。见景琦鼻涕眼泪往下淌,鼻孔上一团黑,德先生再一看动了地方的鼻烟,明白了,气呼呼地:“好小子!偷闻我的鼻烟儿!回去!”

  景琦擦着鼻涕嗬嗬笑着跑回座位。

  德先生摘下花镜站起:“不像话。自己看书,我去方便一下。”说里走出屋。

  孩子们开心地乱哄哄地议论着,景琦忽然起身向外跑去。

  白宅厨房院。

  景琦跑进厨房院,直进厨房,他正在柜橱乱翻,被路过的秉宽发现:“你一人儿跑厨房来干什么?”

  景琦随口答道:“饿了!”

  秉宽斥道:“刚什么时候你又饿了,念书去!”景琦挤出门跑了。

  敞厅东偏房学馆。

  景琦跑进屋,来到先生桌前,将一小盅臭豆腐汤往鼻烟壶里倒,孩子们围上来。

  景武:“什么?”

  景琦:“闻闻!”

  景武凑近闻:“哎呀!臭豆腐!”

  景恰在一旁坐喊道:“老师来了!”孩子们忙跑回自己座位。

  德先生进了屋,坐回椅子上,看了看下面。

  孩子们十分紧张地望着,景琦更为关注地望着。

  德先生伸手沾了一下烟碟往鼻孔上一抹,深深地一嗅,又伸手拿花镜,忽觉味道不对,又轻轻吸了几下鼻子:“嗯?什么味儿?”

  孩子们哄堂大笑。

  德先生拿起烟碟一闻,大惊:“这是——什么?”

  景武大叫:“具豆腐!”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有人叫道:“景琦倒的!”

  德先生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又擦了擦手:“太臭了.太不像话!”愤愤出屋。

  孩子们拍着桌子大笑大叫。

  景琦笑得浑身乱颤。

  白宅敞厅。

  德先生正举着烟碟儿叫胡总管和秉宽闻:“你们二位闻闻。”

  胡总管一闻:“这么臭,怎么了?”

  德先生:“你们琦少爷倒的臭豆腐汤!”

  秉宽:“我说他刚才去厨房瞎转悠什么呢!”

  胡总管:“孩子淘气,您教训他么!”

  德先生:“我教训得了他?他教训我吧!”

  胡总管:“别别别,我去回奶奶一声……”

  德先生:“不必了,请二奶奶另请高明吧,告辞!”

  白宅二房院门口。

  白文氏、胡总管、秉宽站在门口。白文氏的肚子突起,显然已怀了孕。

  胡总管:“教馆的先生又走了。”

  白文氏:“为什么?”

  胡总管:“嗨!琦少爷在德先生的鼻烟儿里倒了臭豆腐汤!”

  白文氏顿时一脸苦相:“哎呀——这叫什么闹法儿,太出格儿了!这是走的第几位先生了?”

  秉宽:“第三位了!”

  “去叫他来。”刚一回身又改了生意:“算了,还是我去吧!……你们就不能找个厉害点儿的先生?!”

  敞厅东偏房学馆。

  白文氏一转过活屏,便听见孩子们整齐地喊声:“噼得儿噼得儿噼,啪得儿啪得儿啪!穿着那皮裤皮袄还嫌冷,河里的王八怎么过冬!……”

  白文氏惊讶地来到学馆窗外往里看。只见景琦等六个孩子脱得一丝不挂,排成一队,两手有节奏地拍着屁股绕着桌子行进,一起高声有节奏地喊着:“噼得儿噼得儿噼,啪得儿啪得儿啪!穿着那皮裤皮袄还嫌冷,河里的王八怎么过冬!噼得儿噼得儿噼!……”

  白文氏离开窗户走到门口,阴沉着脸往里看,带队闹腾的景琦转过弯来发现了白文氏,忙停了下来。看到白文氏正怒目而视,景琦不好意思地“嗬嗬‘笑了,忙抓起裤子慌乱穿着,孩子们也乱抢着裤子穿。白文氏奔上将景琦按到桌上,扒下裤子狠狠打屁股,孩子们吓得往后躲。白文氏用力打着,景琦一声不吭地趴着。直到孩子们逃散,白文氏终于伸手,把自己的手都打疼了,边甩边用嘴吹,景琦依然一动不动地趴着。白文氏奇怪地低歪着头要看个究竟时,景琦意扭过头来:”妈!您的手打疼了吧?“

  白文氏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啊呸!”悻悻地扭头就往外走,边走边嘟嘟嚷嚷埋怨自己:“打也没用!我就知道,整个儿一瞎掰,打他干什么,还不如臊着他。

  景琦起身边提裤子边大叫:“妈!我把裤子穿上了啊!”

  朱顺家门口。

  白文氏把一包银子交给朱顺。

  朱顺:“你别再来了,大爷不在北京。”

  “上哪儿了?”

  “送到口外去了,刑部前些日子又查下来了,严爷把差事也丢了。”

  “查出什么来了?”

  “没有,捕风捉影。詹王府捣的乱,可京城是不敢呆了。”

  “那怎么找他?”

  “不好找了,连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那以后……”

  “总有人照应,饿不着,您以后也别上我这儿来了,快走吧,让人看见就麻烦了。”

  白文氏扭头便走:“好,好,我走。”

  “银子,银子!”朱顺将银包送回。

  “你留着吧!”

  “不行,我不能要。”

  “给严爷吧!他丢了差事怎么过?”

  “快走快走!”朱顺说罢砰地把门关上了,白文氏只好离去。

  胡同口。

  白文氏走出胡同来到马车前,狗宝拉车过来:“还上哪儿?”

  “回家。”白文氏坐上车。

  狗宝故意地问:“不去看看‘南记’?”

  “什么‘南记’?”

  “百草厅对面儿新开了一个南记白家老号!您不知道?”

  “谁开的?”

  “您猜!”

  “老三?!”

  “您真有两下子!”

  白文氏笑了:“去看看。”狗宝扬鞭赶车,车远去。

  百草厅门口前街。

  狗宝赶车驶来,远远地靠边地停住了。白文氏没有立即下车,撩开车帘远处观察,只见街对面新开的中药铺,挂着匾额:南记白家老号。白文氏喃喃自语:“哼,他黑了公中那么多银子,自己开业了。”

  狗宝:“要不他闹着要分家呢!”

  白文氏看着连忙把车帘又放下一点儿,只留了个小缝儿要观察街另一面对,忽见颖宇、董大兴和贵武正送常公公走出百草厅,常公公报手画脚生气地申斥什么,颖宇等则躬身哈腰低三下四, 直到常公公上车离去, 董大兴才和颖宇直起腰进入“南记”。

  白文氏沉思,久久注视着“百草厅白家老号”的牌匾,暗想:再不能让他们糟践老字号的声名了。

  白宅工房院西客厅。

  胡总管惊讶地:“摘匾?!”

  白文氏:“对!摘匾!我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行么?”

  “怎么不行?这块匾姓白,是祖传的!卖铺子没卖祖宗!怎么不能摘?!”

  “摘了又怎么样?”

  “他就不敢叫咱们摘!他的生意全靠咱们这块牌子撑着呢!我就拿这牌子人一大股!”

  “他要不愿破这一股,就叫你摘了怎么办?”

  白文氏长出一口气:“那当然就麻烦多了,我就得动用宫里的内残儿了!”

  “常公公?”

  “对,我要挤兑得董大兴山穷水尽。到他撑不住了,我这牌子就不是一大股了,我再拿出牌子把百草厅盘上一半地。”

  胡总管笑了:“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也许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儿!”

  白文氏:“董大兴是明白人,他决舍不得叫我摘走。胡爷,您明儿一早把‘汇丰’、‘隆盛’的掌柜都请来,告诉他们,百草厅不姓白,咱们白家不担这名号,亏了银子倒了账一概与白家无关。董大兴的日子不好过了。”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夜里。

  颖轩趴在炕上抽烟,景琦拿着纸煤子站在一边,白文氏在换睡衣。颖轩磕打着烟锅子道:“摘匾!这事儿三思而后行把。万一闹起来,你个妇道人家还挺个大肚子,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景琦!装烟!”

  白文氏:“这怕什么?!景琦,你还不去睡觉!”

  景琦:“给爸爸装烟呢!”

  白文氏:“用不着你。你今天又把德先生气走了,嘿——,他往人家鼻烟儿里抹臭豆腐。”

  颖轩嘿嘿地笑起来,景琦也觎着脸笑。

  颖轩:“怎么想出来的?!”

  白文氏:“你还笑!景琦,明儿跟我一块儿摘匾去!”

  颖轩:“叫他去干什么?”

  白文氏:“叫他从小就见见世面,要知道世道的艰难,人情的险恶,创业守业有多么不易!

  白宅门口。清晨。

  白文氏、景琦上了马车,狗宝赶车,秉宽扛着一把太师椅,胡总管、陈三儿及两个仆人一道出发了。

  百草厅门口。

  在“百草厅白家老号”匾下,狗宝将马车停住。白文氏拉景琦下了车,秉宽将太师椅放到门口斜对面,白文氏坐下,景琦站在一旁。白文氏问道:“景琦,认识匾上的字吗?”

  景琦:“认得!”

  “念!”

  “百草厅白家老号。”

  “念!”

  “百草厅白家老号。”

  “再念,大声点儿!”

  景琦大叫:“百草厅白家老号!”

  白文氏点了点头:“记住,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块宝!到什么时候它也是白家的,人在匾在,永远不能落到别人手上,记住啦?!”

  “记住啦!”景琦可着嗓子大叫。这时已经有人围观。

  白文氏大声命令:“摘匾!”

  秉宽和陈三儿刚要上前,景琦大叫道:“我摘!”秉宽道,“你哪儿够得着?”景琦道:“嘿儿喽着我。”秉宽一把将景琦举起,让他骑到自己脖梗子上。

  百草厅里的伙计见外头有人围观看热闹,也出来看,见不过是大人驮小孩子,刚要回去,却见他们竟是要摘匾的,赶忙上前拦:“哎哎,干什么?干什么?”

  景琦大叫:“摘匾,我们家的!”

  伙计:“你们是哪家的?”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白文氏不紧不慢问道。伙计回头,见白文氏走来,忙迎上道:“跟我们掌柜的说了没有?”

  白文氏:“拿我自己家的东西,凭什么要跟你们掌柜的说?”

  伙计:“得很,我是个小伙计,您慢点摘,等我去回禀一声行不行?”

  白文氏:“你去吧,我等着。”

  百草厅配药房。

  董大兴和配药的曹师傅及大查柜看着桌上一包包的草药正在发愁。

  董大兴:“你再想想。”

  曹师傅:“甭想,没用!这个配方上就缺一味药,每回都是白家老东家锁着门儿自己配这最后一味,没第二个人知道。”

  大查柜:“那宫里点名要这个怎么办?”

  曹师傅:“请宫里下个令,叫白家把秘方交出来!”

  董大兴:“瞎拼吧你!他说扔了,烧了,找不着了,他只要不想给你,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伙计跑到门口:“董掌柜,那位二奶奶又来了,摘匾呐,快瞧瞧去吧!”

  董大兴一惊,忙扔下药方往出跑。

  百草厅门口。

  董大兴走到白文氏前:“二奶奶,今儿这么兴师动众的干什么?”

  白文氏:“摘匾!”

  “这老铺我们盘下来了。”

  “这匾是祖传的私产,摘!”

  “等等,三爷是不是你们白家的人?”

  “是!”

  “他也姓白,这铺子有他的股,这匾也有他一份儿,你就不能摘!”说到这儿,董大兴扭头叫道:“叶头儿,去请三爷来。”

  白文氏:“你说有他的股,拿出证据来。”

  董大兴:“那天给你看过红头账本儿了。”。

  白文氏:“没看清楚!”董大兴气得回身就走。

  颖宇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怎么着,二嫂?!”

  白文氏:“老三,董大兴说有你的股儿在百草厅,你不会这么吃里扒外吧?”

  颖宇一惊,连忙改口:“他胡说八道!”

  “既是胡说,我可要搞匾了,你说,咱们家没把这匾盘给他吧!”

  颖宇一脸严肃:“当然没有!”

  白文氏又问:“你说怎么办?”

  颖宇理直气壮地:“摘!”

  董大兴拿着账本跑回来:“等等,白纸黑字能假得了么。三爷!”

  颖宇:“什么?”

  董大兴:“这费明举不是你的股?”

  颖宇急了:“你怎么血口喷人呐!我叫颖宇,怎么成了费明举了?!”

  董大兴目瞪口呆。

  白文氏:“行了,那天我早看清楚了,别往我们三爷脸上抹黑,摘!”

  董大兴真急了:“等等!你这是砸明火来了!你动动这块匾试试!”

  董大兴一回头,十几个伙计围了上来。白文氏暗暗吃惊,她迅速望了一眼围观的人,突然站起身冲着围观的人喊道:“街坊邻居们——!父老乡亲们——!我们白家老号查封了,盘给了他们,可这块匾是我们祖宗的名号。难道说我们连祖宗也给他们了吗?……你们看呐,他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仗着他们人多,就要动手打我们,求求大伙儿主持个公道吧……”

  围观群众愤然大叫:“不许欺负人!”“是人家的东西给人家!”“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个女人,不要脸!”有几个小伙子冲到了前面,董大兴吓得直往后退:“干什么!干什么!管得着吗?是她欺负我们!”

  白文氏从椅上站起:“姓董的,今儿这匾我摘定了,二奶奶我自己摘,看你们敢动我一个手指头!大伙儿都看清楚了,是谁欺负谁!”

  白文氏向前走,董大兴忙上前拦:“二奶奶,好商量,请里边说!”

  白文氏:“这儿说好,有这么多见证人呢!”

  董大兴:“你要多少银子吧?”

  白文氏:“一两都不要,只要匾!”

  董大兴愤恨地:“我要不给呢?”

  白文氏爽快地:“也行,用这块匾入股,我年年要分红,三爷,这合规矩吧?”

  颖宇:“没错儿!合规矩!”

  董大兴大怒:“我说你倒是算哪头儿的?”

  颖宇一脸不客气:“你说我算哪头儿的?”

  董大兴软了:“二奶奶,你也得容我们商量商量。您先请回,明儿一准给您回话。”

  白文氏:“你们现在就商量去吧,我在这儿坐等了。”

  董大兴:“我这是买卖,您往这儿一坐……”

  白文氏两眼四处乱看,不再理董掌柜。

  “嘿——!白家门儿里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人?”董大兴气急败坏转身走了。

  白文氏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微笑。

  百草厅议事房。

  董大兴、贵武、詹瑜和四位股东全都站着,急赤白睑地争论著。

  一股东:“说穿了她就是讹钱!?”

  另一股东:“她想入股!”

  贵武:“让她摘走!缺了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了!”

  詹瑜:“摘不得,摘不得!”

  一股东:“我敢说,牌子一倒,药铺立马儿玩儿完!”

  又一股东:“再去好好说说,别叫她摘!”

  董大兴:“你去说,我不去丢那个人!”

  股东:“一个老娘儿们都不怕丢人,你怕什么?”

  董大兴:“那你去说!”

  股东:“我见了女人说不出话!”

  另一股东:“照我说给她一股得了!”

  贵武:“姥姥!没那么便宜!”

  几个人起争越厉害,吵得一塌糊涂,谁也听不进谁的。

  董大兴气急大叫:“别吵吵了,这像商量事儿么?到底听谁的?!”

  大家全都不说话了,出奇地静。

  詹瑜看了看董大兴:“听你的,董掌柜!”

  董大兴咬了咬牙:“叫她摘!”

  百草厅门口。

  牌匾被摘下,秉宽驮着景琦,胡总管、陈三儿忙接过匾,颖宇忙前忙后,白文氏回头望着门口,围观的人叫着好。门口,董大兴等几个股东个个脸色铁青,默默地看着。

  白文氏道:“从今往后,不许再用白家的名儿,叫我逮着了,咱们公堂上见!”

  白文氏回头招呼:“走!打道回府!”众人离去。

  蓝掌柜和米掌柜走到董大兴前。

  米掌柜:“董掌柜,咱们欠的银子该说道说道了吧?”

  蓝掌柜:“赊药的账今儿可一定得结了。”

  董大兴:“二位祖宗,别趁火打劫行不行?”

  米掌柜:“你们这儿不是‘白家老号’了!”

  董大兴看了看仍在围观的人:“走走,里边儿说!”

  百草厅公事房。

  颖宇急了:“董大兴,你是人么?”

  董大兴也急了:“你是人么?”

  “说好了,我是暗股,你把我卖了!”

  “这么要紧的时候,你还不该挑明喽?!”

  “不就一块破匾么?”

  “破匾?这匾里有一百多年的信誉,亏你长这么大个子!”

  “那匾明明是人家的!”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呀!”

  “怎么往外?那是我们家的!哎?我这胳膊肘……”颖宇抬起胳膊肘歪着脑袋看:“……我这是往哪儿拐呢?”

  董大兴生气地:“行了行了,坐下说件正经事儿,跟你说了多少回了……”

  颖宇:“又是秘方!”

  董大兴:“秘方!”

  白宅祖先堂。

  老匾供在案前,白文氏向祖先磕头,胡总管站一边忙将她扶起。

  胡总管:“我说什么来着,他就让你摘了,你底下怎么办?”

  白文氏:“我也没想到,他真让摘了,我看咱们得把那位常公公抬出来了。”

  常公公外宅北屋。

  白文氏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常玉、常环站在一旁。

  白文氏:“常公公今儿准来么?”

  常玉:“准来!”

  白文氏:“这些日子,他没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吧!”

  常环:“没有,老念叨您,问为什么老也不来?”

  白文氏:“这儿还有别的什么人来过?”

  常玉:“没有,一个都没有,常公公不愿别人上他这儿来。”

  忽然传来街门响。常玉说了声“来了”,便和常环跑出屋。

  白文氏看看门外,忙掏出手绢,在茶碗里浸了茶水捂在眼上。

  门外传来常公公的喊声:“是二奶奶来了么?你可真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门一开,常玉、常环扶着常公公进来,白文氏忙迎了上去:“常老爷!”

  常公公:“你可别这么叫!我得罪你,不露面儿了你!”

  白文氏:“认罚,您说想吃哪儿,我请客!”

  常公公注意看着白文氏:“怎么了?哭了?谁欺负你了?”

  白文氏忙掩饰地擦眼:“谁哭了,快坐吧!”

  常公公坐下:“为什么老没来?”

  白文氏故意抽了两下鼻子:“这不来了么,看看这俩丫头行不行,不行给您换换。”

  常公公:“挺好,可知道疼人儿了……二奶奶,你有事儿瞒着我!”

  白文氏装作很委屈的样子:“有什么事儿瞒着您呐!”

  常公公:“不对!你哭过,还瞒得了我?常玉,怎么回事?”

  常玉:“刚才二奶奶……”

  白文氏很急的样子:“别说,别说!”

  常公公一脸生气样儿:“说!不说我打你!”

  常玉:“二奶奶叫人欺负了!”

  常公公细声一叫:“他长了几个脑袋,敢欺负二奶奶?”

  白文氏:“其实也没什么,百草厅有块老匾,是我们祖上的名号,我应该摘回来吧?!”

  常公公点头:“那是,那是!”

  白文氏:“前儿我去摘……哎呀!不说了,没意思。”

  常玉接道:“二奶奶叫人家给打了!”

  常公公大惊:“这……这,无法无天了,是不是董大兴那猴崽子?”

  “您别问了,已经没事了。”

  “不行!这小子一天到晚弄假药糊弄我,我正要治治他呢,好,他倒找上门儿来了。”

  “算了,忍了!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惹不起他们。”

  “我惹得起!”

  “人家是宫廷供奉,有宫里做主,您趁早别惹他!”

  “什么宫廷供奉?我一句话就把他免了!二奶奶,还叫你们家接手!”

  白文氏忙不迭地插手:“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白家是老佛爷查封的,您可别去惹这个祸!”

  “二奶奶,你太小瞧我了。你这个人呐,心眼儿太好,太老实了,老佛爷那儿都有我呐!董大兴是什么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行了,不说这事儿了行不行?再把您气着,快,常玉给老爷烧个泡儿,我今儿给您带了一批上好的烟膏,您尝尝!”

  常公公乐了:“你瞧又让你花钱!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尝尝,尝尝!”

  白文氏忙扶常公公站起。

  白宅上房院北屋。

  颖宇正在拉抽屉、看帽筒、翻匣子找东西.金花端一小碗莲子羹走了进来,见颖宇翻动东西也没敢问,走进里屋。颖宇继续翻着……

  里屋的白周氏听见响动,接过金花送过的莲子羹问道:“谁在外头呢?”

  金花答道:“三爷!”

  “老三!”白周氏叫道。

  “哎!妈!”颖宇走进里屋。

  “找什么呢?”

  “这两天有点上火,找两丸‘清心’。”

  “别瞎找,我这儿有!”说着拉开小抽屉。

  “妈,‘六味地黄’的方子,有一味药怎么也想不起未了,您收哪儿了?”

  “这我可不知道,以往都是你爸爸收着,谁知他收哪儿去了。”

  “以前他收到哪儿了?”

  “我压根儿不管他这些事!”白周氏转身去我清心丸,扭脸儿却见颖宇已然出了门,忙叫道:“哎,拿着药,你不要了?”

  颖宇从上房院走出,路过二房院见门没关,便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颖宇走进院看看没人,使轻轻试探地叫了一声:“二嫂!”见没人应,颖宇轻轻向北屋走去。北屋无人,他进去匆忙乱翻一阵,四下看看,又进了里屋……

  正当他蹬上了炕沿儿,打开顶柜仔细翻找时,景琦一撩门帘走了进来:“三叔,您干吗呢?”

  颖宇头都没回:“找点儿东西!”

  景琦:“都分了家了,您上我们家找什么东西?”

  “嘿——!小免崽子,哪儿就轮得着你问我了!”

  “您是贼!”景琦大声一喊。

  “嗬——!你敢管你三叔?!”

  景琦突然冲过去,抱住颖宇的腿拼命一拽,颖宇站立不住,从炕上倒下,把景琦也压倒了。颖宇翻身打景琦,景琦挣扎爬起,忽然从炕席下抽出一把裁纸刀,冲颖宇一挥:“我捅死你!”颖宇一把抓住景琦的手夺过刀,将景琦扭翻按到地下,又打又踢。

  白文氏、胡总管和丫头冲进屋来。

  颖宇回头一看忙住了手。景琦趴在地上没动。

  白文氏惊讶地:“这是怎么了?”

  颖宇一指景琦:“你问他!”

  白文氏上前拉住景琦:“起来!”

  “哎哟,别拉我!”景琦起不来了。

  颖宇举着刀:“瞧见没有?他要拿刀子捅我!还了得了?!再犯到我手里,我劈了他!”说罢将刀一扔,慌忙溜了。

  胡总管已将景琦扶起,坐到炕上。

  白文氏:“伤着哪儿了?”

  景琦:“拧了胳膊了,没事……哎呀,没事儿!”

  三房院北屋厅。

  颖宇正在脱衣服,只剩了条大裤衩。

  白方氏端了一盘水进门放在凳上:“洗吧!”顺手拿起衣服看了看,“干什么去了,衣裳弄得这么脏?”

  “倒霉透了。”颖宇开始擦洗。

  “老三!”突然外面传来白文氏的声音。

  颖宇惊回头消声道:“快出去,别叫她送来。”白方氏忙去外面应付,颖宇端起木盆地躲进了里屋。

  白文氏刚要推门,白方氏先出来关上门,把白文氏堵到外面:“哟,二嫂,他洗澡呢!”

  白文氏:“穿上衣裳,叫他出来!”

  白方氏:“什么事儿呀?!”

  “老三,你出来不出来?”白文氏冷不防把白方氏推开,撞门而进,只记得白方氏大叫:“她进去了。”

  “别进来,别进来!”躲在里屋的颖宇惊慌叫着,白文氏撩开门帘闯了进来:“你想躲着我,没门儿!”

  颖宇吓得忙抻了条床单子将全身裹住:“白文氏!你当嫂子的往小叔屋里闯,你想干什么?”

  白文氏:“是你这个当小叔子的先往嫂子屋里闯!”

  “嫂子,这也太不像话了!”白方氏进来帮助丈夫。

  白文氏:“谁不像话?你问问他跑我们家偷什么去了?”

  颖宇:“偷?谁偷了?我这两天不舒服,想找点儿药!快出去!成何体统!”

  白文氏:“找药?你新开的药铺,什么药没有,你是找药方儿吧?!”

  颖宇一愣:“什么药方?”

  白文氏:“秘方!老三!我今儿明打明的告诉你!一百七十张秘方全在我手里藏着呢!你一张也休想拿走!”

  颖宇:“那是白姓全家的,不是你的私产,你交出来!”

  白文氏:“对!是全家的!可你忘了,老爷子临去世前把你们全支出去了,只留了我一个人,为什么?”

  颖宇喃喃地:“秘方?”

  白文氏:“对了!就是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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