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以来齐选常常失眠,后半夜只要一醒来就再也睡不着,就只好摸摸索索去开了台灯抽会儿烟或硬逼着自己去睡。昨夜也是这样,闭着眼勒令自己睡,结果竟然就睡着了,竟然在梦里梦见了芦芽山,这真是很美妙的事情。
齐选现在很满意自己,他总是在阳光很好的上午戴着墨镜穿着睡衣坐在阳台十八姊妹花丛里读报。但没人知道他的视线总被对面楼顶上的鸽子吸引。他已经不再想数清那群总是飞起落下的鸽子到底有多少只?那群灰鸽子中的两只白鸽总莫名其妙让齐选想到长了许多的枸杞树的城市北隅。天气晴和的日子里,总有许多老女人在专心致志采那些血红的枸杞果实,去泡制一种秘酒。这种日子里,齐选就把朋友招来打牌。
秋季已接近了尾声,风悄然改变了方向,开始把稀稀落落冰凉的雨滴吹向南方。这时候齐选的妻子朱丝总在朝北的阳台上做些毫无意义的琐碎小事,比如把小得几乎看不到的石子从豆子里一粒一粒拣出去,放在一只瓷碗里,然后再倒在花盆里。朱丝抬头的时候就能看到北边锯齿形的山,除此之外,她再也看不到什么,悬挂在山上的云团眼下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朱丝来这个城市还没有几年。“以后不要对任何人说你是那边的。”齐选指指北边对朱丝说。齐选对那些新结识的朋友说朱丝叫“朱丝”。
“朱丝知道吗?”齐选说,“朱、丝。”
他顺便对那些来访的朋友说朱丝是南方人是春天的事。从春天开始,朱丝就很少说话了。朱丝总为自己的口音烦恼,缄默得像一只深水之蚌。
“朱丝不爱讲话,一有时间就愿钻到书本里去。”齐选对朋友这么说,微笑着把目光停在朱丝的肩上。朱丝的样子让李若想起遥远年代里的贵妇人。
“你在看什么书?最近?”
朱丝空张了张嘴。她已经记住了齐选的这个朋友的名字:李若。
有很大一团一团的灰色云彩在山间飘浮着,向阳山坡的黄颜色总是煽动着羊的食欲。朱丝朝李若笑了笑,忽然她脸涨得彤红。
“你说什么?”朱丝说。
李若轻轻念了一下朱丝的名字:“朱丝。”
齐选领着李若来到楼下右边由于下雨显得暗淡的那间屋子时,天上忽然打了一个有气无力的秋雷。“这也许是秋季最后一个雷了。”齐选喃喃地说。把椅子一一拉开,四个男人便在秋雨带来的凉意中坐在幽凉的牌桌边。齐选点了一支烟,递给李若。
“咱们打牌,她看书。”齐选指指楼上。
朱丝慢慢慢慢走下来,给客人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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