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
28
“我和刘掌柜没在一处共过事,从旁看,只是觉得他无甚大才,到津号领庄够
他吃力。倒真看不出他敢胡作非为。到现在,他的死还是一团谜。说他胡作非为了,
保不住还冤枉了人家。”“我也见过几次刘掌柜。跟他聊天儿,本想听些稀罕的
事儿,乐乐,可他太用心思讨好你。
再就是太爱说别人的不是。稀罕的趣事儿,倒说不了几件。“
“刘掌柜是有这毛病,所以人缘也不大好。其实,人各有禀性,也不必苛求。
刘老帮张罗生意,还是泼泼辣辣的,勇气过人。”
“有勇,还得有谋吧。他生意到底张罗得如何?我真没留意过。”
“刘掌柜的生意,中中常常吧。天津码头,生意也是不大好做。”
“哈哈,原来他生意做得也中中常常?我说呢,他那么用心思讨好我!你给我
领庄,把钱给我挣回来,就是讨好我了,还用许多心思说好听的做甚?他爱说别人
的不是,也原来是怕别人比他强吧?”
“刘掌柜已经自尽了,有再大的不是,也自裁了。”
“陈掌柜,你倒厚道。刘掌柜要有你这样的几分厚道,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吧。
不过,我总跟人说,有真本事,才能真厚道。我们西帮一向就以厚道扬名天下,此
厚道何来?有治商的真
本事也。刘掌柜这样的中常之才,怎么能委以老帮重任,还派到了天津这样的
大码头!“
“孙大掌柜识人,一向老辣。刘掌柜或者还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就是会讨好人!”
“孙大掌柜领东几十年了,能稀罕几句讨好的话?”
陈掌柜,陈掌柜,你就不能说孙大掌柜一句不是!康笏南引诱着,就只是想听
陈亦卿埋怨几句孙北溟。以陈亦卿在天成元的地位,对津号这样的闪失,埋怨几句,
那也不为过。可这个陈掌柜,就是不越雷池一步。
在东家面前,不就号事说三道四,这本是字号的规矩。陈亦卿这样功高位显的
老帮,依然能如此严守号规,本也是可嘉可喜的事。康笏南为何却极力想叫他对孙
北溟流露不恭呢?原来,他是想在安抚孙大掌柜的这出戏中,叫陈亦卿扮个白脸。
只要陈亦卿拿津号说事,带出几
句不中听的话,就给康笏南重申对孙北溟的绝对信任提供了一个够分量的由头。
津号出了这样的事,连陈亦卿这样的大将都有怨言了,可我依然叫你领东不含糊。
必要时,还得当面说陈掌柜几句。这次单独约陈亦卿出来,是想探探他的底。要是
怨气大,那当然好了;要是有话不便说,就引诱他说出来。谁想,陈亦卿不但没有
一点埋怨,还直替孙北溟开脱说好话!
看来,陈亦卿真是老帮中俊杰,孙北溟也毕竟治庄有方。所以,这出戏还得唱,
暗唱不行,那只好明唱。康笏南便说:
“讨好的话,是不大值钱。可也得看谁说,谁听。陈掌柜,我老汉说几句讨好
你的话,你也不爱听?”
“老太爷也真爱说笑话。”
“不是笑话。你陈掌柜和京号戴掌柜,是天成元镇守南北的两位大将,我不讨
好谁,能不讨好你们!”
“老太爷,是不是也怕我们惹乱子?”
“是怕你们二位也想退位!真要那样,我还不得带了康家老少,跪求你们!”
“老太爷越说越逗人了,我们能往哪退?我们谁不是从小入康家字号,生是天
成元人,死是天成元鬼,能往哪退?天津出了这点事,孙大掌柜已自责太甚,老太
爷您不至于也风声鹤唳吧?”
“陈掌柜还真说中我的心思了。津号出了这样的事,别的真还能忍,就是引得
孙大掌柜执意要告老退位,叫我头疼!”
“在这种关口,孙大掌柜怎么能退位!”
“我就是老糊涂了,也没糊涂到这份儿上!可我劝他劝不动呀!所以就想求陈
掌柜帮我一把。”
“老太爷是成心逗我吧,我能帮什么忙?”
“我想请你跟我唱一出苦肉计,不知陈掌柜肯不肯受这一份委屈?”
“为了字号,我倒不怕受委屈。不知老太爷的苦肉计怎么唱?”
康笏南就说出了自己谋下的手段:改日好歹把孙大掌柜也请出来,三人再单独
吃顿饭。席间呢,陈亦卿就拿津号的刘国藩说事,流露出对孙北溟的埋怨和不恭。
康笏南听了就勃然大怒,言明十个五娘也抵不上一大掌柜,就是出再大的事,对孙
北溟还是绝对信任。回太谷后,可以告老,但无需退位,张罗不动生意就歇着,天
成元大掌柜的名分、身股、辛金,麻烦你还得担着。
实在说,陈亦卿听了是有些失望。这种苦肉计,很像康老太爷惯用的手段,将
仁义放在先头。对孙大掌柜显得仁义,对陈亦卿自己也伤不着什么,扮个白脸,挨
老太爷几句假骂,也算不上受委屈,更无皮肉之苦。只是,此种手段也太陈旧了些。
孙大掌柜可不像一般驻外老帮,更不比年轻的小伙友,他还会吃这一套?
所以,陈亦卿故意先说:“老太爷真是足智多谋!我听老太爷的,唱白脸,不
过是说几句风凉话,不会军法伺候吧?”
康笏南就笑了:“陈掌柜要想挨罚,也现成。”
“只要能把这出戏唱好,挨罚也不怕。老太爷,我就怕孙大掌柜看露我们的把
戏,不吃这一套!孙大掌柜跟了老太爷一辈子了,还看不出您常使的手段?”
“陈掌柜,那你有什么好手段?”
“要叫我说,老太爷得使种新手段。”
“那就说说你的新手段!”
“叫我说,这出戏,我来唱红脸,老太爷您改唱白脸!”
“陈掌柜你倒精!你扮红脸,尽说讨好的话,那不难。我这白脸如何唱?”
“老太爷只说一句就成:津号出这样的事,为了好向族人交待,得罚大掌柜半
厘身股。”
“罚孙大掌柜?”
“出了此等非常事,就得有非常举动。在东家的字号里,孙大掌柜是在您一人
之下,我们众人之上。领东几十年,从未受过罚吧?现在忽然挨罚,那就非同小可!
传到各地庄口,都得倒吸一口冷气。连大掌柜都挨罚,别人谁还敢不检点?能罚一
儆百,孙大掌柜就是受点委屈,也值。再说,孙大掌柜一向威风八面,从没挨过罚,
忽然受此一罚,他恐怕不会再言退位了。”
“为甚?”
“孙大掌柜这次执意要退位,是自责太甚。老太爷不但不怪罪,还要那样格外
捧他,他心里必定自责更甚!可你一罚他呢,他才会减轻自责,重新留心字号的生
意。”
“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可我康笏南为一个儿媳妇,处罚大掌柜,那会落一个
什么名声!不能这样做事。”
“津号闪失,不只是关乎五娘一人,叫人心惊的,是牵动了生意!老太爷这样
赏罚严明,刑上大夫,肯定会成为新故事在西帮中流传开的。”“你说成甚,我
也不会做那种事。陈掌柜,你是不想给我扮白脸吧?”
“老太爷叫扮,我就扮。”
“那别的话就不说了,到时候只照我的意思来。”
“听老太爷吩咐。”
老太爷不肯听从进谏,使陈亦卿有些失望。可生意是东家的,人家想咋,就咋
吧。
老太爷重仁义,字号受益多多。可治商只凭仁义,也会自害。老太爷刚到汉口
时,曾请他见过汇丰银行的福尔斯。本来是叫老太爷开开眼,看看人家西洋那种责
任有限的规矩。哪知这个福尔斯太狡猾了,反话正说,大赞西帮惟尊人本,叫老太
爷听得上了当。日前见福尔斯,这家伙居然也知道了津号的事,还说太意外了,你
们西帮不该出这样的事呀?那一脸的大惊小怪,说不定也是装出来的。
西洋银行尊责任有限,西帮票号尊人本无限。有限责任,就能弄得很精密;无
限人情,只好大而化之。西洋银行出了事,人家只作约定的有限赔偿;我们票号出
了事,你东家就得全兜揽起来,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得包赔人家。那是对外,
对内呢,料理号事人事,也是人情为上。除了区区几条号规,论处好事坏事,就全
看东家、老号的一时脾气。圣明一些的,赏罚还能服众,遇上霸道跋扈的,就是颠
倒黑白,谁能挡住?以此资质与人家西洋银行相较量,岂能常胜不衰?
老东家、大掌柜到汉口以来,陈亦卿有事无事,都给他们论说这番中西金融业
之优劣。无奈,两位老大人听入耳的不多。
这次处理津号祸事,陈亦卿婉谏老太爷改变陈旧手段,令孙大掌柜有“罪己”
之罚,也是想为日后效仿西洋规矩,做些铺垫。老太爷不肯听从,你也无奈。
这天,他按老太爷的吩咐,将两位老大人请到一家讲究的饭庄,名义上是尝新
上市的河蟹。其时,早进八月,正是食蟹的好时候。
孙北溟知道老太爷喜欢食蟹,所以也不好拒绝。他催老太爷尽快返晋,老太爷
不肯动身的借口,是要等到秋凉了再走。其中,就有到中秋时节,美美吃几天河蟹
的意思。一生就馋蟹,拖了老朽之身,好容易来到南国,不美食几顿秋蟹就返回,
只怕要死不瞑目的。此生他再也来不了南国了!老太爷说得这样悲壮,孙北溟就是
再没有食欲,也得来。
开席前,坐着闲说杂事,陈亦卿也没有往津号的事上扯。但老太爷没说几句,
就问孙大掌柜:“京号戴掌柜有新的信报吗?”
大掌柜说:“有是有,大多是说京师生意,津号那头,依旧没有查出绑匪
是谁。”
“京城局面如何?”
“戴膺报告说,四川、广东,也获朝廷恩准,恢复由我们西帮承汇京饷。连同
已经解禁的福建,朝廷禁汇的诏令,已在三个行省松了口。局面似在好转。”
“福建解禁,是我们鼓捣的。四川、广东,是谁家鼓捣的?”
陈亦卿忙说:“广东是日升昌,四川是蔚字号,都是平遥帮。”
“我们还得鼓捣吧?”
陈亦卿说:“汉口的江海关,也有望获准解禁。”
“那是陈掌柜你鼓捣的?”
“是沾了你们二位老大人的光。”
“你倒会说讨好的话。”
“那是实情。二位亲临汉口,谁能不给点面子?”“京师局面好转,各码头
也会跟着好起来。”就在这时,老太爷转而对孙大掌柜说:“大掌柜,那你能不能
也给老身一点面子?”
孙北溟忙问:“老东台,你这是从何说起?”
“局面既已好转,你就不要着急退位了,成不成?”
“津号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无颜再继续领东了。再说,我已老迈,也该回
乡享受些清闲。”
看来,老太爷的苦肉计已经开唱。可如此开头,陈亦卿真不知怎样插进来扮他
的白脸。正犯愁呢,就见老太爷并不理他,只顾自家说话:
“在我面前,不要说你老迈,我不比你老?你要老把津号的事放在心上,那我
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愿听老东台高见。”
“那你就下一道罪己的告示,发往天成元驻各地码头的庄口。要是还嫌不够,
就言明自罚半厘身股。这样受过罪己,也就了结了这件事,无需再牵挂了。如何?”
孙北溟听了,先愣住,仿佛不知该如何回答似的。
陈亦卿也吃了一惊。这不是他给老太爷出的那个主意吗?老太爷当时一口回绝,
不愿采纳,怎么又采纳了?采纳当然好,可也不能这样没有一点铺垫,忽然就甩了
出来吧?看来,他得扮红脸,便赶紧说:
“津号的事,还没有查出眉目,就叫大掌柜受过,怕不妥吧?”
孙北溟好像才醒悟过来,忙说:“我是领东,字号出了这样的事,受过罪己,
那是应该的。
只是……“
老太爷就说:“只是什么?不想罚股?”
“我是说,罚半厘,跟没罚一样。叫下头的老帮伙友看了,像在唱戏,能警示
了谁?要我自罚,就跟邱泰基似的,也罚二厘身股吧。”
陈亦卿说:“西帮中的大掌柜,谁受过罚?孙大掌柜出于大义,敢于自罚,已
经是开天辟地了。罚多罚少,都在其次。只是,孙大掌柜作此义举,还是缓一缓,
等津号事件查出眉目再说。”孙北溟说:“查出眉目吧,五娘也不会生还,
刘国藩也不能再世。我既是领东,出了这样的事,受过罪己,理所当然。出事已有
些时日了,我也不想再迟疑。要叫我自罚,还是不能少于二厘!少了,跟没罚一样。”
老太爷说:“那就算我们东家罚你吧。这是头一回,就罚半厘。若要二次受罚,
加至一厘,第三回,再加至二厘。事不过三,三次受罚,就需退位了。我看,这很
可以作为康家商号的一条新规矩,定下来,传下去。二位看如何?”
陈亦卿心里说好,嘴里却不便道出。
孙北溟说:“我看甚好。只是,此规矩因我有过而立,要在后人中留下骂
名了。”
陈亦卿忙说:“哪里会是骂名!西帮大掌柜中,你是自责罪己第一人。人孰能
无过,有过而敢于罪己,也是美德美名。日升昌的开山大掌柜雷履泰,他也不是没
有过失,可骄横如他,哪会罪己?他的功绩与他骄横跋扈的名声,也就一道流传下
来了。你们二位巨头,为西帮大掌柜创立新规矩,那将会是流传后世的美谈。”
老太爷哈哈一笑,说:“陈掌柜,你也不用捧我们了。我和孙大掌柜又不是蒙
童,还要你哄?孙大掌柜,你既已赞同这个新规矩,那你老兄要想退位,可还得加
饭努力,再给我惹两次祸吧?”
孙北溟说:“我再惹这样两次祸,还不把你们康家毁了!”
老太爷说:“毁了,那也活该,谁叫我选了你老兄领东呢!我这也算是有
头有尾了。当年,你老兄初出道时,往奉天开办新号,两败而归,我也是给了你第
三次机会。现在,你要告老退位,也得过我的三道关。”
孙北溟说:“你这是什么三关,惹祸再三,岂不是要毁我?”
老太爷说:“那你老兄执意要退位,岂不是要毁我?”
陈亦卿见一切都圆满了,忙说:“二位老大人,谁也不用毁谁了,赶紧开席吧,
再迟,鲜蟹也不鲜了。”
这顿蟹,吃得很惬意。席间,孙大掌柜果然不再言退位。老太爷提出,天也凉
快了,还是去一趟苏州、上海吧。孙北溟也答应了,说沪号太弱,总是他的一块心
病,去趟上海是必要的。
事后,陈亦卿问老太爷:“怎么又采纳了我的主意?”
老太爷说:“你的主意好呗。”
“事先,老太爷可是说,主意好是好,就是不能用。怎么又用了?”“不想
叫用,是咋?”
“我是想知道,老太爷为何这样英明?”
“陈掌柜,你不用这样讨好我。”
自己的主意被采纳,陈亦卿当然很高兴。只是,老太爷将自己的主意,还是化
成了他惯用的手段,同以往的仁义钩挂起来。提及当年的知遇之恩,孙大掌柜当然
不能再固执了。
成了精的老太爷,总算将孙大掌柜稳定住了。可看两人间那一份仁义,日后也
别指望有什么大的变局。
孙北溟初出道时,康笏南也是刚刚主持家政不久。所以,他血气方刚,雄心万
丈,常将“财东不干涉号事”的祖训丢在一边,喜欢对康家的票庄、茶庄指手画脚,
说三道四。
那是咸丰年间,天成元票庄正在爬坡,在西帮票号中间,还挤不到前头。就说
驻外的庄口,还只有十几处。整个关外,没有康家的一间字号。太谷第一大户北
村的曹家,正是在关外发的迹,那里曹家的势力很大。虽同为太谷乡党,康笏南却
偏想到关外插一腿。他就不断撺掇天成元的大掌柜:在关外做生意的太谷人那么多,
为何不到奉天府开一间分号?不用怕曹家!
不要怕曹家,这话可说得够狂妄。
太谷曹家,是于明末时候就在关外的朝阳发了迹,渐渐将商号开遍了赤峰、凌
源、建昌、沈阳、锦州、四平街。入清后,它正好顺势进关发展,成为西帮中最早
发达的大家。到咸丰年间,曹家正在鼎盛时期,它出资开办的各业商号,散布全国,
多达六百四十余处,雇佣伙友三万七千多人,生意“架本”,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流
动资金,就有一千万两之巨。西帮做生意尊人本,凭信誉,所以“架本”总是比“
资本”大得多。但曹家的商业“架本”如此之巨,却也是惊人的。所以,年轻的康
笏南说“不用怕曹家”,天成元的老总们听了,心里都发笑:我们凭什么能不怕人
家!
但康笏南主张自家的票庄到关外设庄,也有他的见识:曹家虽然财大势盛,商
号遍天下,但曹家却还没有开票号。在咸丰年间,曹家除了经营杂货、酿造、典当、
粮庄这些老行业外,最大的主业是曲绸贩运。曲绸产地为河南鲁山及山东一些地方,
其销路主要在口外关外,几为曹家所垄断。曹家生意做得这样大,资金流动也必然
量大。曹家涉足金融生意的,只有账庄。账庄只做放贷,不做汇兑。所以,在关外
开一间汇兑庄,不正好大有生意可做吗?
天成元的老总们都不信:曹家就那样傻,叫我们挣它地盘的钱?
康笏南就反问:曹家也不是天生的第一大户吧?它的先人也是卖沙锅起家吧?
字号推脱不过,就答应到奉天府设庄一试。
当时,孙北溟只是天成元驻张家口的一个跑街。跑街,用现在的职务比拟,就
是那种在外头跑供销,揽生意的业务人员吧。张家口在那时俗称东口,是由京师出
蒙通俄的大孔道,大商埠。孙北溟又是极为能干的跑街,已屡屡建功立业,顶到三
厘身股。碰巧那年他正回到太谷歇假,听说要在关外奉天府设庄,就自告奋勇,跑
到总号请缨。
总号对他,好像不是太中意。从用人惯例,受命到外埠开设新庄的,至少也需
是驻外的副帮。孙北溟虽是一位能干的跑街,但忽然就到新庄口做老帮,总好像太
便宜了他。所以,总号只是答应他:调往奉天新号做跑街,可以。
到新号还是照旧做跑街,何苦!孙北溟谋的是新号的老帮,至少也要是副帮。
那时候他已经看出,东家刚出山主政的康笏南少爷,爱揽事。于是,他也把“号伙
不得随便见财东”的号规,丢在一边,悄悄去拜见了康笏南。
孙北溟的一番雄心壮志,很对康笏南的心思。问答之间,也觉出此人口才、文
才、器量、心眼,都还成。于是,当下就答应了向老号举荐,由他领头去奉天开辟
新庄。
新主政的少东家出面举荐,老号的总理协理都不好驳回。可心里当然极不痛快。
尤其对孙北溟,恨得痒痒的。说不动我们,竟敢去搬少东家,连规矩都不懂,还想
受重用?只是,对往奉天设庄,这些老总们本来也没有太大信心,既然少东家举荐
了人,干成干不成,他们也好交待了。于是,就同意了派孙北溟去奉天,做新奉号
的新老帮。
西帮票号到外埠开设新分号,并不另发资本,只是携带了总号的图章,以资凭
信,再发给路费和一些开办费,就齐了。孙北溟挑选了两名伙友,远赴奉天上任时,
康笏南却特别管照柜上,要破例给孙掌柜带一笔厚资去。为甚要破例?因为关外七
厅,没有咱家一间字号,最临近的就是张家口了,也不好接济。
老总们心里当然不愿意:孙掌柜你不是有本事吗,还要破例做甚!老掌柜们努
了努,也只答应给携带两万两“架本”,交待路过天津时,从津号支取。
孙北溟对康笏南少东家,当然就更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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