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
26
昌有师傅看出其中有事,就对二爷说:“二爷,看来时候到了,你不敢忘了自
己扮的是谁。你先回人堆里候着,我和老大们先合计合计,看如何动作。商量好了,
再对你说。行吧?”
“我出不了主意,还不能听你出主意?”
昌有说:“二爷,不是不叫你听,是因为你扮的不是车夫。你扮的是大户
人家的老家人,该有些派头,不能跟我们这些赶车的扎在一堆。”说时,就扶了二
爷,往回退。“二爷你还信不过我?”
哄走二爷,昌有师傅过来一听,顿时也脸色大变。急忙问:“在哪儿?我们还
不快去看看!”
说话间,昌有师傅和一位镖局老大,跟着跑回来的那位武师,急匆匆远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派出去的那两位武师,在很远的一个庄子里,才雇到一条小船。他们借
口有两位兄弟下湖凫水去了,不见回来,要去找找。渔夫先有些不肯,他们出了很
高的礼金,才同意。渔夫摇他们下湖后,荡了很大一圈,也仍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返回时,遇到一条小渔船。船主互相喊着问了问,那头说:刚才见过一条船,停在
芦苇边,喊过话,没人应。
他们就叫渔夫摇过去。不一会儿,果然看见了那条船。渔夫吆喊了几声,没有
人应。武师他们自己也吆喊起来:
“五爷——,五爷——”
他们这样喊,用意很清楚。可是仍没有人应。
他们就叫渔夫靠近那船。靠过去,仍然悄无声息。一位武师跳上了那条船,跟
着就传出他的一声惊叫。另一武师急忙也跳了上去,最怕见到的景象显现在眼前:
船舱里一领苇席下,盖着一具女尸!
看那死者的情形,多半是五娘。
死者是个年轻娘子,衣裳已被撕扯得七零八碎了,可仍能看出那是大户人家的
装束。只是面目已难以辨认:额头有一个高高隆起的大血口,使脸面整个变了形,
加上血迹遮盖,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这些忘八,还在期限内,怎么就撕了票!
不过,看死者情形,又像是厮打挣扎后,一头撞到什么地方,自尽了。于是,
他们全掀掉席子,看见下身几乎裸露着。这帮忘八!正要盖上,发现死者身边扔有
一信函。忙捡起来,见信皮上写着:刘掌柜启。
刘掌柜?天成元的老帮不就正姓刘吗?这就是康五娘无疑了。
信是封了口的。他们没有拆开看,反正已经撕了票,反正人已死了。两位武师
盖好苇席,回到原来的船上。他们问渔夫,能不能认出那是谁的船?渔夫说他认不
得,那种小船太普通了。
武师便请求将那条船拖着,带到湖边。渔夫当然又是不肯,再加了价钱,才答
应了。
镖局老大和昌有师傅赶到湖边,武师们才把绑匪丢下的那封信拿了出来。镖局
老大见写的是“刘掌柜启”,就让给昌有师傅拆看。
昌有师傅看了,只是骂了一声:“忘八!”
老大问:“到底是谁干的?”
昌有说:“街面上的一帮青皮吧。信上说,这桩生意没做好,他们中间出
了下三烂,欺负了你们娘子,瞎了票。娘子是自家寻了死,不是他们杀的。”
老大说:“青皮也敢做这种生意?”
昌有说:“要不,能弄成这种下三烂结局!咱们快上船看看吧。”
他们上船看了,真是惨不忍睹。只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已不容他们多作思量。
肉票已毁,那得赶紧押了十万现银,安妥回城。天气炎热,装殓五娘也是刻不容缓
了。还有这样的噩耗,怎么告诉二爷?
他们做了简练的商议,命两位武师暂留下看守,就跑回去做安排。
其实,昌有师傅看到的那封信,是另有内容的。只是,他感到事关重大,不能
声张,就巧为掩盖了。幸好在一片忙乱中,别人都未能觉察出来。
那一封信是这样写的:
刘寿儿如面:
见字勿惊。奴家本只想逼你回头践约,待奴如初,无意要你银钱。不料雇下几
个青皮,色胆包天,坏了五娘性命。料你不好交待,欲怪罪奴家也怪不成了,但待
来生。
奴拜上
昌有师傅看了这封信,就猜测这个“刘寿儿”可能是天成元津号的刘掌柜。要
真如此,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康家五娘被绑票,原来是他自家字号的老帮结的怨。
结怨,还不是因为生意!这事张扬出去,那还不乱了?
所以,昌有师傅就遮掩下来。回到城里,更是忙乱不迭,似也不宜告人。而且,
将这事告诉谁,还没有想妥。最应该告诉的,当然是二爷。可二爷虽然年长,却依
然天真得像个少年。人是大善人,武功武德也好,只是不能与他谋大事。这事先告
给二爷,他立马就会将刘掌柜绑了。
二爷之外,五爷更不成。可怜的五爷,现在除了傻笑,什么也不会了。原来还
担心,怎么将五娘遇难的噩耗告诉他,可看他那样,说不说都一样了。
刘掌柜,当然不能叫知道。
如此排下来,那就只剩了一个人,他们京号的戴掌柜。可戴掌柜也正忙碌,面
都不好见。
面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戴膺他能不忙吗?几家镖局,加上二爷带来的一干人
马,竟然没有
把人救回来!惊骇之余,他立马意识到事态严重。五娘惨死,不好向东家交待,
那倒在其次,最可怕的,是这事传到市面,天成元的声誉将受撼动:连东家的人都
救不了,谁还敢指靠你!所以,他是极力主张,此事不敢太声张。尤其五娘的丧事,
不宜大办。
经二爷同意,已经将五娘入殓,移入城外一佛寺,做超度法事。大热天,既不
宜扶灵回晋,也不宜久作祭奠。所以,戴膺劝二爷从简从速治丧,及早寄厝津郊,
等以后再挑选日子,从容归葬。但二爷使着性子,不肯答应。该怎么办,一要等老
太爷回话,二要等太谷家中来人
。等候的这些天,得报丧吊唁,排排场场。一向慈祥的二爷,现在脾气火暴,
听不进话去。
唉,这也毕竟是东家的事,二爷这样犟着,戴膺也没有办法。
津号的刘国藩,也是被这事吓毛了,二爷说甚,他就听甚。大肆张扬这种败兴
事,对生意有什么影响,刘国藩他能不知道?可劝不下二爷,光劝刘老帮也无用。
发往汉口、太谷的电报,去了几日了,仍不见有回话!
京号那头,他也得操心。
你说戴膺他能不着急吗?
昌有师傅见戴掌柜这样忙碌着急,本来还想拖延几天,但又怕老这样捂着,万
一再出了事,咋办?所以,他还是寻了个机会,把那封信交给了戴掌柜。
戴膺一看,当下就愣了。良久,才慌忙问道:
“昌有师傅,这信谁还看过?”
“除了你我,谁也没看过。”
“那些镖局老大,也没看过?”
“没看过。他们递给我时,信口还封着,是我将信拆开的。我一看,事关重大,
就藏起来了。”
“恕我失言,你也没惊动过刘掌柜吧?”
“戴掌柜,这我还晓不得?”
“昌有师傅,我们真得感谢你了。这封信,不管落到谁手里,天成元都吃架不
住的。”
“戴掌柜,这位津号刘掌柜真是那样的人?”
“要知道他是那样的人,还能叫他当老帮?刘掌柜做生意是把好手,就是有些
冒失。你也见了,他是个相貌堂堂的男人,有文墨,口才好,交际也有手段。在天
津这种大码头,没有刘掌柜这样的人才做老帮也不成。可那种风流花事,私蓄外室,
那是决不允许有的。昌有师傅你也知道,这是西帮的铁规。刘掌柜冒失吧,他怎么
敢在这种事上冒失?”
“是不是会有人想害他?”
“昌有师傅,你这倒是提醒了我!我一看这信,真有些蒙了,心里只是想,刘
国藩,刘国藩,你当老帮当腻了还是怎么着,能干这种事?”
“我是武人,只粗通文墨,可看这封信上的字,可比我写得好。我就想,一个
妇人,能写这样好的字,那会是怎么一个妇人?”
听昌有师傅这样一说,戴膺重新把那封信展开,仔细端详:文字书写虽工整,
但颇显老到苍劲,不像是女流手迹。一个做这种事的贱人,也不会通文墨,识圣贤
吧。
“我看,这分明是别人代为书写的。”
“我也这样想过。可做绑票这种黑道生意,既已废了票,还留这种信件做甚?
除非是要陷害于人。请人代写这种黑信,那也得是万分可靠的人。在黑道中,又能
有几个通文墨的!这个女人倒像是个山大王似的,有出去劫人的喽,还有写战表
的军师?”
“昌有师傅,依你看,这个与刘掌柜相好的女人,还不定有没有呢?”
“戴掌柜,我只是一种疑心。我们常跑江湖的人,好以江湖眼光看人看事,生
意场上的情形,我哪有你们看得准?”
“这件事,早出了生意场了。所以,还得多仰仗昌有师傅呢。这事眼前还不宜
叫别人知道,只想托付你在津门江湖间,暗中留心打探。我呢,在字号中暗做查访。
不知肯不肯帮忙?”
“戴掌柜,不要说见外的话。我和二爷交情不一般,这次出来,就是为二爷效
劳来了。戴掌
柜托付的事,我会尽力的。“
“那我们就先这样暗中查访。我离京前,求见过九门提督马玉昆大人,马大人
给天津总兵写了一道手谕,交给我。来津后,因怕声势大,太招眼,没去向官兵求
助。现在又出了这样一封信,还不知要扯出什么来呢,就更不能惊动官兵了吧?”
“我看也是先不惊动官家为宜。”
昌有师傅离开后,戴膺看着那封绑匪留下的信,越发感到局面的严峻。刘国藩
真会在天津蓄有外室吗?五娘被害,若真是因刘国藩在津门私蓄外室引起,那不但
刘国藩将大祸临头,戴膺他自己的罪责也怕难以担待。京号一向负有监管北方各号
的职责,尤其是津号和张家口分号这样的大庄口,京号的责任更重。虽然刘国藩做
津号老帮,并不是戴膺举荐的,但出了这样的事,他居然没有防范,这可怎么向老
号和东家交待?
如果刘国藩并没有私养外室,那他也是在津门积怨太深了。居然采取这样的非
常手段来报复,那一定是有深仇大恨。积怨外埠客地,那本是西帮为商的大忌。刘
国藩他何以要结如此深仇大恨?他有了这样可怕的仇人,居然也不作任何透露?这
一切,也是难以向老号和东家交待的。
由这封信引起的严峻情势,怎么向孙大掌柜禀报也是一个问题。刘国藩是孙大
掌柜偏爱的一位老帮。不写信报不行,但怎么写呢,说五娘之死全由刘掌柜引起,
也还为时过早。再说,身在天津,瞒过刘掌柜发信报,也容易引起津号的疑心。
戴膺决定将这封信也捂几天,先不动声色办理五娘后事。
得知五娘的噩耗后,太谷先回了电报:说在家主政的四爷,要带了五爷的幼女,
由管家老夏陪同,赶来天津奔丧。
四爷带了东家的一伙人,远路风尘来奔丧,那丧事岂能从简?一讲排场,还不
闹得沸沸扬扬,叫整个天津卫都知道了这件败兴的事?
戴膺正发愁呢,汉口的电报也跟着来了。幸亏老太爷不糊涂,明令不许在天津
治丧,不许将五娘遇害张扬出去,只吩咐把五娘暂厝津门,待日后迁回太谷,再加
厚葬。这才使戴膺松了一口气。但老太爷在回电中,叫尽快查出绑匪是谁,敢这样
欺负我们的到底是谁。
绑匪能是谁?
昌有师傅在江湖武界中,还没有打听到新消息。戴膺自己在津号的伙友中,也
没有探问出什么来。为了兜揽生意,招待客户,刘老帮当然也去青楼柳巷应酬的,
可谁也没有露出风声,暗示刘老帮有出格的花事。也许,津号伙友们即使知道,也
不会轻易说出?
这一向观察刘国藩,他当然有些异常。出了这样的事,他当然不能从容依旧,
沉重的负罪感压着他,全不像以前那样自负了。可是,刘国藩没有露出心里有鬼、
做贼心虚那一类惊慌。
如果那一封信是真的,与刘国藩相好的那个女人,现在也应该自尽了。刘国藩
对此能一点也未风闻吗?但冷眼看去,刘国藩不像在心里藏了这样的不轨和不幸。
如果他在津门没有相好的女人,那他的仇人,就多半是生意上的对头。这样的
仇人,应该能诱他说出的吧?
很快,太谷又来了电报,说四爷他们不来了,一切托付二爷料理。很明显,这
是老太爷给家里也去了电报。后来听说,四爷他们已经动身上路,刚走到寿阳,就
给追了回来。二爷得了老太爷指示,四爷他们也不来了,就主持着张罗了一个简单
的仪式,将五娘浮厝寄葬了。
丧事办完,商定二爷先招呼着将五爷护送回太谷,昌有师傅带着弟兄们暂留津
门,查访绑匪。只是,五爷怎么也不肯离开天津。他完全疯了,不走,你也没有办
法。五爷不走,二爷也不急着走了,他要跟昌有师傅一道,寻拿绑匪。
戴膺离开京号已经有些时候了,就想先回京几日,处理一下那里的生意号事,
再来天津。京号老帮们刚刚议定,要放手做些事情,天津就出了这样的意外。津号
的事不能不管,京师的生意更不能不管,只好两头跑。孙大掌柜在汉口的信报上虽
有附言,说老太爷已安排三爷来津,主理五娘被绑票事件,但三爷何时来,一直没
有消息。三爷是东家六位爷中,惟一可指靠的一位。能来,当然再好不过了。
戴膺在离津前,跟刘国藩单独坐了坐,只是想宽慰一下他,顺便也交待几句生
意上该当心的关节,并不想作过深的试探。刘国藩心情沮丧,黯然失神,只是要求
调他离津号,另派高手来领庄。出了这样的事,他实在无颜再主理津号了。戴
膺就说:“叫不叫你在津门领庄,那得孙大掌柜定。他既不说话,那就依然信得
过你,国藩兄,你也不用太多心了。这种事,哪能全怪你!”
“不怪我,还能怪谁?五爷五娘头一回来天津,就出了这样的事,我哪还有脸
在天津做老帮!”
“今年天津局面不好。正常时候,歹人他也不敢出来做这种事。你不可自责太
甚,还是振作起来,留心生意吧。心思太重了,生意上照顾不到,再出些差错,那
就更不好交待了。”
“静之兄,我也是怕再出差错!出了这样可怕的事,我怎么能静下心来,全力
张罗生意?还是请老号另派高手吧,我已给孙大掌柜去信说了这种意思,还望静之
兄能从旁促成。”
“国藩老兄,你是叫我做落井下石的事?”
“哪能那样说!我是希望你能如实禀报这里的情形,以东家生意为重。”
“出了这样的事,我敢不如实禀报吗?你还是放宽心,先张罗好生意吧。要说
责任,我也逃脱不了。你我该受什么处罚,老号和东家也不会马虎。我看也不必多
想了,先顾咱们的生意吧。我回京走几天,那里也正马踩车。”
“静之兄,这种关节眼上,你怎么能走?你走后,再出什么事,我更担待不起
了。”
“国藩兄,这可不像你说的话!老兄一向的气魄哪里去了?”“天津太乱,
我真是怕了。”
“我这里还有马玉昆大人写给天津总兵的一道手谕,交给你吧。万一有什么危
急,可去求助官兵。”
“手谕还是你拿着吧。到需要求助官家的时候,局面还不知成什么样了。”
“天津之乱,就乱在拳民聚义反洋。国藩兄,你是不是因为跟洋人做生意,与
拳民结了怨?”
“不至于吧?我们津号和洋人、洋行做的生意,很有限的。再说,我们也没有
招惹过拳民。柜上有几位伙友,笑话拳民的武艺太一般,我赶紧嘱咐他们不敢乱说
道,尤其不敢到外头乱说乱道。”
“拳民中,你有相熟的朋友吗?”
“没有。认得的几个,也仅仅是点头之交。有些想跟柜上借钱,我一个都没有
答应。”
“唔,还有这样的事?那你记得他们是些什么人?”
“是些城外的乡间小财主吧。”
“你没有把五爷五娘来津游玩的消息,无意间告诉给这些人吧?”
“哪能呢!五爷五娘来津,这是眼前的事,那班人来借钱,是此前的事,两码
事挨不上的。再说,东家要来人,我怎么会到处乱张扬?”
“这也是病笃乱投医呀,我只是随便问问。”
“在我,倒是说清了好。”
“国藩兄,那我就再随便问一问。你的小名寿儿,在天津谁们知道?”
“我的小名儿?”
“我记得你的小名叫寿儿,对吧?”
“可你问这做甚?”
“随便问问。”
“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小名。就是柜上,也没几人知道。外人更没谁知道。怎么
了,我的小名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昌有师傅问我呢,我也记不的确了,就问问。”
戴膺问到刘国藩的小名,完全是一时冲动,脱口而出,所以也没有说得很圆满。
他本来是不想这样轻率说出的,打算从京师返回后再说,只是话赶话,没留心说了
出来。不过,当时刘国藩也没有太异常的反应,戴膺就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了。
他哪里能想到,刚回到京师还没两天,就接到津号更可怕的一封电报:刘国藩
服毒自尽了。
这个消息,不仅叫戴膺震惊不已,也令他愧疚异常:一定是那次轻率地问起小
名,引起了刘老帮的疑心吧。要是问得委婉、隐蔽些,刘老帮也许不会走这条路。
刘国藩为什么要走这条路?难道那封信是真的,他真在津门蓄有外室?或许会
还有更可怕的隐秘?
对于字号来说,刘国藩的自尽,比五娘遇害更非同小可。戴膺立即给津号回电
:万不能慌乱,他将尽快返津。
他向京号副帮梁子威作了一番应急的交待,就立马启程奔津了。
老天爷,这是怎么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然而,等戴膺赶到天津时,津号的局面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挤兑风潮已起,
在天成元存银的客户,纷纷来提取现银!显然,刘老帮自尽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这样的消息,怎么能叫嚷出去!
东家的人被绑票没能救出,老帮又寻了死,这样的金融字号谁还能信得过?出
现挤兑,正是戴膺最担心的,但没料到来得这样快。
刘国藩在生意上喜欢贪做,津号本来存银不厚,应付这突然而来的挤兑,只是
凭着先前为救五娘所筹措的那十万现银。这是抵挡不了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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