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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怕有什么用?别怕,事大事小,过去就了。惹得起就惹,惹不起就躲,大不了跑他妈的。郑州不行上洛阳,洛阳不行下广州,哪儿都有我的姐们儿。”

  话是开心钥匙,春花听娜娜这么说说,心里也开朗起来。

  “春花,你饿不饿?”

  “怎么?我不太饿。”

  “饿了就先吃饭,不饿现在就上医院,看了病再吃板。”

  “那,那还是先看病吧。”

  “走,锁门,走人。”

  春花这才慢慢地站起来,娜娜锁上门,带着春花走上了大街。

  这时候天已经黑定了,夜空里已经是星光灿烂。

  她们门前是城东路,城东路在郑州也算是主要干道。天虽然黑了,但是路灯明亮。大道上仍然车水马龙,还热闹著。她们也不搭公共汽车了,直接叫了面的。

  “春花,”娜娜坐在面的里忽然小声说,“到医院里,你可别像棒槌似的呀。”

  “医生要问我,我怎么说?”

  “你听我的,我来说,你只管点头就行。我怎么说呢?”娜娜想想说,“我就说你整天疑神疑鬼的老觉得自己得了性病,想请医生检查一下,去去心病。对,就这么说。”

  春花点点头。

  娜娜搂住春花的肩膀小声说:“别怕,有我哩。”

  城市的夜景滑过车窗……

  4

  春花当然不会想到,就在她和娜娜上医院检查的时候,马三正在拿着她给的钱,请他的狐朋狗友们大吃二喝呢。

  马三拿了钱,并没有走多远,他进的这家饭店也在城东路上。城东路很长,是南北向。往南通向郑州的外环路。往北直通郑州的东西方向的中心大道金水大道,和金水大道形成了一个很大的丁字路口。马三进的这家饭店在城东路南端,娜娜的发廊在城东路北端。虽然同是一条城东路,北端是大饭店集中的豪华区,南端是老市民区,一南一北如同两个世界,消费水平相去甚远。这城京路就像一根扁担,一头挑着有钱的,一头挑着要饭的。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差别,人与人之间仿佛永远贫富不均。

  郑州这么大的城市,像马三这种烂仔,并不少见。不过,他们虽然到处坑蒙拐骗,也弄不了几个钱,只能在老城区的小饭店里磨脸蹭屁股,上不了大场面。

  好像不管是做好人还是做坏人,只要在人堆里,什么时候都分三等九级。

  郑州这个城市原来并不怎么样,“文化大革命”以前满郑州也就一个二层高的百货大楼。最出名的就是“二七纪念塔”了,原来它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的木塔,还藏在德华街的里边。后来人们觉得这“二七纪念塔”怎么说也是郑州这个城市的标志,就把它搬迁到市中心的露脸地方,让它好赖占了市中心的广场中央,硬是弄成了一个景致。但是,新建的塔却并不令人满意,于是就一再地改建,直到把它弄得又大又粗又高,比原来小小的木塔扩张了几倍,却越来越显得愚蠢了。改革开放以后,郑州由于地处全国的交通中心,才吹气一样发展起来。二十年过去,它已经发展成一个现代化的大城市,别的不说,就说喝酒,那真是海了。任凭全国哪个地方的酒,都要打入郑州市场,再从这个交通中心向全国各地渗透。但是,这二年来一直喝白酒郑邦州,如今在上层社会已经流行起唱名贵的葡萄酒了。葡萄酒的时兴,开始吊起这个城市的胃口,使这个城市的饮食观念发生变化,有一点上档次了。

  不过,在中下层,还是喝白酒的多,他们距离消费的潮头还相去甚远。再一个原因,喝白酒相对来说又便宜又刺激。而且郑州这地方也怪,喝白酒是二年喝倒一个牌子,再好的酒,一阵风刮过去就完,再也返不回来。今年流行喝仰韶,到处都是仰韶酒。其实也不是仰韶酒如何好喝,全因为仰韶酒厂出了个鬼点子,直接往酒盒里装现钞,让人们喝酒之前先打开酒盒找运气。希望中彩的赌徒心理,刺激起了消费仰韶酒的热潮。马三他们今天下馆子,喝的就是仰韶。只是,他们喝的不是那种高档的装现钞的仰韶酒,是三块钱一瓶的平装酒。由于没有外包装的盒子,人们还叫这种白酒裸体仰韶。这种裸休仰韶,在郑州市面上就像二锅头在北京,好喝不贵,一般下层人都喝这个。

  “马三,我服你。”一个胖子说,“你他妈的,又睡人家又拿人家钱花。”

  “怎么?”马三说,“我白跟她睡呀?她不给我钱花谁给我钱花?”

  另一个说:“这才叫本事,又睡人家,人家又养你,马三你混得值呀。”

  马三得意地说:“这有什么呀,也就那么回事儿吧。不过话要跟你们说明白,你们吃了喝了,别跟咱老大说。谁他妈的要说给金哥,我可要给谁好看。”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就明白了。马三虽然在道上已经混了多年,不管他怎么吹,也还是别人的跟屁虫,一直没有闯出人物来。世上这事儿,说白了是一个理儿,当好人也好,当坏人也好,都需要才华。像马三这种没能耐的,就是当坏人也是个小不拉子,也够可怜的了。

  马三是小偷小摸出身,前些年还跟过秀才。后来因为老是犯花案,被人家清出门户了。黑道上也有自己的规矩,秀才帮只偷不花。马三老犯花案,就坏了人家的名声,被赶了出来。他又跟过两个老大,都被人家赶了出来。后来跟了如今的老大金哥,才算没成为野狗。

  在黑道上混,要么自己成名立腕儿闯出人物来,要么入帮入伙跟别人混,反正不能当野狗。这一点黑道白道都是一样的道理,要么当领导,要么让别人领导你,谁都不能野着。所以,既然马三在道上混,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违犯帮规,事情做得过了,也害怕金哥知道。于是,有了钱就请几个狐朋狗友吃喝,串连起来,又结成一个小团伙。弄来钱一块儿花,出了事就一块儿撑着……

  钱这东西从来就是这样,来得慢就花得慢,来得快就花得快。春花那天给马三的三百块钱,实际上他们一顿大吃二喝下来,也就花得没什么了。但是马三也不能跟着去向春花再要呀?他知道春花不挣几个钱,过去攒的钱都让他花完了,他现在去要也要不出来。于是,他就耐心地等了一个星期,在一天傍晚,又走进了发廊。

  那时候春花正在给客人洗头,看到马三走进发廊,又大摇大摆地走进里屋,就装做没看见。这时候她手里已经握着医院的诊断证明,不再那么害怕了。于是,她拿眼去看娜娜,娜娜示意她不要理他,她就听娜娜的话,一直给人做头发。她们两个串连起来,好像把马三忘了一样,不慌不忙做头发,一直到把客人全部送走。

  “娜姐,”春花用手指指里屋,小声说,“我进去吧?”

  “别急,”娜娜小声说,“把那玩艺儿给我,你在这儿收拾,我去跟他说。”

  春花点点头,把珍断证明递给娜娜,自己拿起扫帚打扫散落在地上的头发。

  娜娜走进里屋时,马三正躺在春花的小床上抽烟,两只臭脚就蹬在床头上。看到走进来的是娜娜而不是春花,他马上坐起来,给了娜娜一个笑脸,也算打过招呼了。

  “又来了?”

  “娜娜,你好。”

  “马哥,你好。”

  “生意还不错嘛。”

  娜娜连忙说:“托马哥的福,还过得去。”

  马三试探着说:“抽根烟吧?”

  娜娜也没歉让,就接过来抽着了。娜娜抽着烟故意笑着,不着急说话。她明白让马三这样等着,会等得他心慌。果然,马三沉不住气了,先开口说:

  “娜娜,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吧?”

  “你说呢,马哥?”

  “你不开口,我知道你肚子里装什么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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