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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跑生意?你可干不了。”

  “反正我不干你说的那种事儿。”

  “春花你呀,你真是个土包子。现在世界都变成啥了?你还在这里养处女膜哩。”孙姐笑了,孙姐笑着对她说,“春花,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看到你就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

  “看到你这小模样儿,一下子就想起当年的我了。来,把灯拉着。”

  “拉灯干啥?”

  “拉着听,听我好好把这个理给你说透,捅破这层窗户纸,保管你今后有用。”

  孙姐把灯拉着了。

  春花又把灯拉灭了。

  “好好,不拉灯就不拉灯吧。”孙姐说,“你姐我是过来人了,其实吃青春饭最干净了。怎样了?不用煤不用电,自己设备自己干,我们是靠自己哪。再说,不烧油,不冒烟,连污染也没有。想明白了,和用手用脑一样,我们也是用自己的身体出力挣钱和发展经济呀,有什么丢人的?什么人脏什么人坏?那些贪脏枉法多吃多占国家财产的人才最脏最坏。你说是不是?”

  “我不懂。”

  “其实咱们中国人最虚伪了,死要面子活要脸的。外国的妓女都是公开的,不但公开营业,还有妓女协会哩。这才对,妓女本来就是劳动阶级你说是不是?”

  “我不懂。”

  “你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孙姐说得高兴,她忽然说,“春花你还没有开包吧?我一看就知道你还没有开包。来,我给你说说男人们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你,你是姐哩,你想说就说吧,我听着哩。”

  “春花,我对你说,这男女睡觉并不是男的欺侮女的,是男女的生理都需要,男的舒服,咱女的也舒服,甚至咱女的比男的还舒服哩。不过话说回来,咱女的如果依靠跟别人睡觉挣钱,这才是做生意当妓女了。那么和谁做生意?自然是和嫖客。谁是嫖客?谁来找咱睡觉,谁就是嫖客。我对你说春花,一般来说,嫖客分四等。这一等,是海外来的,咱们叫老外,不管中国人外国人只要来自海外,就叫老外。老外们最大方了,虽然他们会整,能把你整得死去活来,但是你给他什么样的服务,他就付给你什么样的钱,还给你小费哩,而且小费比你要的钱还多。这二等,就是咱们国内的生意人了,生意人讲的是公平,他们虽然不给小费,但是给你生意钱。这三等,就是那些烂仔,又他们搞你又不给你钱。有些烂仔不要脸,还抢你的钱花。这四等人最好了,你知道这四等人是什么人吗?就是那些国家干部,他们给你的钱多,又不会整,时间又短,你把他整舒服整疲软了,他还心疼你,对你说姑娘回家去吧,别干这营生了,这不是咱正派人干的事儿。你说好笑不好笑……”

  那天晚上孙姐跟她说到深夜,但是,不论孙姐怎么说,她就是不跟她走。她就抱定了一个老主意,别人是别人,她春花是春花,从乡下跑出来闯生活哩,再苦再累都不怕,我就是不吃那碗青春饭。于是,听小店老板说郑州好找事情做,她就打一张车票来到了郑州。

  为什么来郑州?除了小店老板的话对她有影响之外,因为在她心里,驻马店是市,而郑州是省,省比市大,大地方自然好找工作。真好,在郑州的劳务市场一露面,就让人家相中了,带进了一家饺子馆,切菜掏蒜泥,一干一年多。刚干还新鲜,又没有啥技术,时间一长就累就烦了。见天就干这个活,就像乡下的驴拉磨一样,整天在磨道里转,没有方向没有目标。说实话那一年多时间她是硬撑过来的,一天到晚地切菜捣蒜泥,使她感到满世界都是蒜臭味,连做梦都泡在蒜汁里。

  后来就遇到了娜娜。娜娜带她来发廊给人做头发,日子虽然好过一些,刚开始也不那么习惯。因为在乡下,人们一直觉得给人剃头是“下九流”,被人小看理。干这个活,一天到晚抱着别人的脑袋,还得摸人家的脸和下巴,真难受。后来时间长了,才想到时代不同了,干什么都一样,给人刮脸剃头实际上是给人美容美发哩,心里这才不别扭了。

  但是……

  但是,马三再找她怎么办?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她哭了。

  想不到出路,她只有哭了。

  一定是春花哭出了声,娜娜忽然走进来小声说:“春花你干什么?外边还有客人哩。”

  春花连忙止住了声。

  娜娜说:“怎么,你们吵架了?”

  春花说:“没有。”

  娜娜说:“那你哭什么?”

  春花说:“娜姐,我完了。”

  娜娜说:“什么完了?跟男朋友吹了?”

  春花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娜娜说:“怎么不是?你们不是早就好了吗?”

  春花说:“娜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我都有点不想活了。”

  娜娜说:“你乱说什么呀,你别哭,先歇着,等我打发走客人再说。”

  春花咬着嘴唇点点头。

  2

  虽然天还亮着,太阳终于落下了窗。春花坐在窗下,听着外间发廊里电推子嗡嗡细响,虽然她止住了哭声,却无法止住自己委屈的泪水。回想这半年来的经伍,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全发生了。她算看透城里的男人了,都是玩嘴的客。他要你时好听话雪片一样满天下,就像一块块橡皮膏儿贴满你全身。你开始心软,你开始相信他喜欢他,你开始让他抱让他亲让他摸让他睡,等到你把什么都给了他,他就对你不好了。她觉得城里的男人就像一条条喂不熟的狗。

  难道这就是人们说的爱情?

  爱情怎么是这样的?

  当初认识马三时,并没有多想过。也只是经常给他做头发,脸熟罢了。后来马三说能帮她买城里的户口,她才动心了。那时候她悄悄地攒钱,已经攒到一千多块了,她非常想攒钱买个郑州的户口。当然,办这种事情需要找熟人走门子,才能买到。她心里一直想,如果没有户口,自己永远是乡下人,干什么工作都一样,都是给人家城里人打工。只有有了户口,拿着写着自己名字的户口本,才能真正变成城里人。到那时候再干什么工作就不一样了,不再单单是为了挣钱,而是有了自己的事业了。

  “你真的能办?”

  “我自己不行,我托人可以。”

  “这我明白,”春花说,“现在办事都是人托人的。”

  “这就对了。”马三说,“但是,你知道我托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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