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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是你们的事,掏钱,是我的事!至于我们有没得这个资格嘛,你不做你哪有这个资格你做了以后才有资格唦!你们说是不是”

  医生们一听,这话还真有些道理,不得不佩服王董事长的逆向思维。资格确实是做出来的,永远不做,永远没有这个资格。

  在国家事业单位体制下,“C市九道弯区第二人民医院”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热烈的会,变成了“众生医院”,这个会从上午九点半开到下午一点多,人们还意犹未尽,连吃饭都忘了。王草根今天特别高兴,叫秘书给红运楼打电话,选最好的雅座,订两桌最好的菜,鱼翅鲍鱼全要上席的。红运楼是王草根旗下的一个饭庄,旧社会时叫“鸿运楼”,是C市的老字号。解放后改成国营,文化大革命中“破四旧”时“革”为“红运楼”。后来生意越做越不行,退休的人比干活的人多,服务态度恶劣:客人进了门好像是服务员,服务员反倒像是客人。王草根收购下来后,重打锣另开张,一次性买断员工工龄,让老员工都下岗,“劳动”来香港厨师和香港餐馆的大堂经理培训员工,专门针对高端顾客,现在生意异常火爆。可是秘书一会儿进来说,红运楼的首席厨师刚下中班,恐怕鱼翅鲍鱼做不出来。王草根勃然大怒,骂道:

  “狗日的!去拖也要给我拖得来!由得他了!啥子香港澳门的师傅!是他休息重要还是造人重要今天是啥子日子今天我们要造人!晓得不晓得”

  王草根从不关心科学,更不懂科学,什么要到月亮上去行走,到火星上去探测,真是没事干了!搞那些名堂做啥子嘛月亮上走一趟又啷个了嘛火星上去挖块泥巴又顶啥子用嘛但今天得到的科学知识非同小可,与他个人命运、未来前途、企业发展、传宗接代,甚至他死后有没有人披麻戴孝、烧香扫墓都紧密相连。他才知道生个男娃娃比屙泡屎难不到哪里去:把他自己的精液用个器皿盛好,在电子显微镜下经过筛选,选出最精良、最优秀的那个,把它注入二奶或者三奶的体内,绝对百发百中,弹无虚发。这种方法还节省他宝贵的精子,一次射精能用好多次,精液保存在冰箱里,医生说能保存上好几十年呢。如果这次生个女娃儿,下次还有精液用,一直用到生下个男娃儿为止。

  现在不是有没有男娃儿的问题了,而是考虑让二奶生还是让三奶生的问题了。要不,轮流着来,一人注射一次。

  当今社会,只要有充足资金作后盾,办起事来,你想要多快就有多快。人工授精的部门很快成立了,为了不被有关部门抓辫子找麻烦,对外称为“不孕不育试验室”。这也说得通,因为“不孕不育”也是他们医院的一项正式业务,在卫生部门和工商部门都登了记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硬件都置办妥了,缺的是权威专家。这时,刘主任出场了。

  刘主任是个不折不扣的专家,虽没有留过洋,但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文革”前的大学毕业生,从事计划生育研究三十多年,功底扎实,经验丰富。说他搞“计划生育”,实际是他在搞优生优育。因为优生优育这门科学在咱们中国最为尴尬,长期以来摆不上桌面,不躲在计划生育大旗下面就没法存活。提起“计划生育”呢,仿佛就是专逮妇女放环和结扎的,手拿剪刀在全村追着妇女乱跑,农民们都把这种医生视为屠夫。好不容易熬到改革开放,优生优育能放到桌面谈了,可是全国一下子到处都搞“优生优育”。“一管就死,一放就乱”,最后乱到用超声波探测腹中胎儿性别、见女就杀的地步,优生优育专家又好像成了打胎专家。总之,优生优育走向了反面,始终和杀人分不开,“优生”成了“优杀”。改革开放前是不管男女胎儿只要是超生的,一律格杀勿论。改革开放后,由于老百姓的旧民俗心理作祟,又专门对付女性胎儿,在腹中就叫她“安乐死”。

  不管是搞计划生育的时候还是搞优生优育的时候,刘主任都一直尽可能地保持科学态度,既不拿着剪刀满村逮妇女,也拒绝给人打胎,一心循着大学里学到的本事想在优生优育方面研究出一点突破性的成果。然而,这种类型的学者走到哪里都吃不开。想吃得开就要随大流,别人搞结扎你也搞结扎,别人打胎你也打胎,这才行。到了人工授精、试管婴儿再不是计划生育的禁区,有条件的医院纷纷开展这项业务的时候,果然,刘主任很快成了这方面的权威。他的出名就在这一时期。可是好景不常,昙花一现,卫生部很快就下令全国只有极少数医院有资格实施这种手术,并且加了种种限制,绝大部分医院被排除在外。刘主任所在的医院就在被排除之列,刘主任风光不再,只好转到妇产科给人接娃儿。

  众生医院妇科有一名姓皮的医生,因为产科也归他管,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肚皮”。肚皮是刘主任低两届的大学同学,知道刘主任正郁郁不得志,英雄无用武之地。众生医院悄悄成立“不孕不育试验室”又缺专家时,肚皮就把刘主任推荐给王草根。

  肚皮先是捧了刘主任写的一大堆论文给王草根看。王草根看见那么一摞子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印了那么多文字表格,就不禁有点肃然起敬。王草根不识字,可是对识字的人并不嫉妒排斥,还暗有敬意。

  “你叫他来嘛!捧来这一大堆文章,是要我看它还是要它看我”王草根对肚皮说,“明天派车,把我的‘大奔’派去接。谈得成谈不成,摆摆龙门阵也好嘛!”

  刘主任第二天就到了王草根的办公室。这个董事长桌子上既无书也无报,连纸都没有一张,更别说电脑了,倒也干干净净。两人分宾主坐下,王草根叫端上茶,先摆摆手把肚皮打发出去。

  “行了,你干你的去吧!让我跟刘主任好好摆摆。”

  除了跟当官的人谈话,特别是跟他利益攸关的政府官员银行高层谈话,对其他人,王草根谈话向来不绕弯子,总是单刀直入的。

  “刘主任,你跟我说实话,像我这样的人,还能不能让女人怀上个男娃娃。我有五个女娃儿,大老婆生下的两个已经嫁人,外孙女也有了三个了,另外两个是老二、老三给我生的。气死人!生一个是女的,再生一个还是女的!我们众生医院搞这个‘试验室’,说实话,和我想要个男娃娃有很大关系。要不,我冒这个风险做啥子”

  刘主任来之前就知道王草根,除了C市江湖上盛传的许多奇闻,报纸上登过他的正面,他的同学肚皮又给他提供了王草根的反面。不论从江湖奇闻还是从正反两方面看,王草根都不失为一个直截了当、说话算话的人,一个虽没知识但也没坏心眼的人,不过点子多,人极聪明狡黠。既然王草根这么直率,刘主任也没必要绕弯子,对聪明狡黠的人绕弯子肯定落得个自讨无趣。

  刘主任先观察了他一下:五十多岁,但有点显老,不胖不瘦,腰不弯背不驼:身高一米七左右,中等个头,头发有点秃,但掉得不多;不像其他大款那样红光满面,王草根褐色脸膛,脸膛宽阔,两腮无肉而下巴宽大,一副刚强不屈的模样;眼睛四周密布皱纹,可是眉骨高,两个眼珠非常灵活并且炯炯有神,会让人联想到灵长类动物;嘴唇稍薄,牙齿还算整齐,因为不吸烟的缘故,还很洁白。他虽然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但整个看起来还是一个进城的农民工,然而是一个剽悍的农民工,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农民工。

  刘主任稍作沉吟,说:“王先生,今天既然你这么直率,我也当然要跟你直说。我先问你,你现在还有没有性交能力”

  王草根不懂什么叫“性交”,两眼瞪着刘主任,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刘主任马上意识到了。“啊,我问的是你还能不能跟女人发生关系,就是睡觉。”

  “哦,你问的是还能不能日嘛!这个嘛,比过去是有点差了。我这人,一直就并不喜欢日女人。我不吸烟、不喝酒、不近女色,这是我的优点。我要日,纯粹是为了生娃儿,有个后代。”

  刘主任笑了起来,他倒有点喜欢这个王草根了。

  “那么,你一星期要睡几次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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