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周梅森 > 庄严的毁灭 | 上页 下页
一六


  这么一来,孙三爷突然地强大起来,其实力地位再不容小觑。北王庄的农民弟兄时常三五成群的提着大刀到西严镇走走,到三爷的队部坐坐,给三爷的门面增了些派势。支队督导员孙金龙孙委员也服气三爷!孙委员同志说了,得招兵买马,得抢在共产党头里下手。明摆着,孙委员偏着三爷,不喜欢共产党。孙委员引着三爷办政治哩!

  孙三爷在纬三路上大摇大摆地走,坦然地领受着人们的注目礼。忽然,鼻腔里有点痒,一些粘稠的玩意儿在往下坠,怪不舒服的。三爷用手捏住红鼻头,一憋气,一用力,有声有色地将一大把鼻涕庄重地甩了出去。而后,向身边孙委员庄重地道:

  “二哥,盒子炮揣上了么?我分析他们要端几分臭架子的,所以,我让弟兄们全带上了硬家伙!”

  孙委员却认为没有这么严重,不紧不慢,而又不失威严地道:

  “老三,到时候你听我的,唵,不得造次!尤其和德国人,这个……这个……唵,要讲礼节,咱们中国素来是礼仪之邦嘛!和公司那帮人么,也要讲道理,唵,总而言之,统而言之,要以理服人!”

  孙委员是党老爷,精通三民主义,擅长党务,总理遗嘱倒背如流,政治家哩!孙三爷服气。于是,连连点头答应。转念一想,又觉着有必要和弟兄们交代一下,歪嘴儿一抽,转身对身后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弟兄交代道:

  “咱们到时候,看孙委员同志的眼色行事,谁他妈的胡来,老子不饶他!”

  不一会儿,一行人光临公司大门。

  公司大门口戒备森严,大吊桥已高高拉了起来,大门两旁的炮楼上晃动着许多持枪矿警的身影,炮楼面对大路的枪眼里探出不少黑乌乌的枪口,楼顶的机枪也支了起来,门梁正中的铁旗杆上,一面德国卐字旗在迎风飘舞。

  未待孙三爷、孙委员一行靠近护矿河,北炮楼一位矿警小头目便吼了起来:

  “喂,哪部分的?来干什么?”

  孙三爷一步跨到高高的河堤上,双手扠腰,大大咧咧地骂:

  “赵小豆,我日你姨!你狗眼长裤裆里去了?孙三爷都不认识?!”

  小头目将手罩在眼睛上方,挡住阳光的照射,凝神看了一下,脸上的皮肉迅速动作起来,咧开一口黄牙笑了:

  “哟!三哥!孙队长!这咋说的?兄弟我眼瞎,该打!该打!”

  三爷扬扬手:“小豆,别啰嗦了,放下桥,你三爷和县党部孙委员要和公司办交涉!”

  “好!好!我问问公司!”

  摇完电话,小头目又出现在炮楼上:“三哥,公司说了,只准您和孙委员进来,其余的弟兄就委屈一下,在这儿候着!”

  三爷不耐烦地道:“行呵!你他妈的快放桥!”

  吊桥放了下来,孙三爷一挥手,身边身后的弟兄潮水般涌了过去,直把迎上来阻拦的矿警挤得东倒西歪。一个麻杆似的矿警不幸被挤进河里……

  最后,孙三爷和孙委员才威风凛凛地走过吊桥。

  小头目一脸沮丧,直搓手:“三哥,你可叫我怎么交差?”

  孙三爷拍拍小头目的肩头:“怕啥?如今不是过去!今非昔比了,公司敢咬你的屌!老子们是抗日的队伍,你在公司呆不下去,到三爷这儿混!”

  孙三爷带着弟兄浩浩荡荡开到公司大楼,其间,赵民权已接到矿门口的电话,不得不下楼迎接。赵民权一脸尴尬的假笑,自知是在劫难逃,心中不免有些紧张。然而,看到了党部孙委员,心中又浮起一线希望:孙委员往日是公司的座上客,没少受公司的好处,只要有孙委员在场,孙三歪决不敢过份蛮横,神情少许镇定了一些。

  “孙队长,孙委员,失敬!失敬!是不是为抗日捐来的?”

  孙三爷并不回话,眼一瞪,呼地从腰间拽出盒子炮,枪口向楼顶的德国旗一指:

  “妈那个巴子,这是怎么回事?公司什么时候又拾个德国洋爹?!马上给我把旗降下来,别的事以后再说!”

  民权道:“这我做不了主。德国人不是公司请来的,是以债权资格来接管公司的,章总经理都没有办法,兄弟我又有什么权力令其降旗呢?”

  民权将脸转向孙委员:

  “孙委员,你看是不是和德国人直接交涉?霍夫曼先生就在楼上。”

  “这个……这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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