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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计夫顺这时倒想清楚了:“中兴市场项目,我看还是先放放吧,起码现在不能干!人家邻省正追着打,咱这边却顶风上,万一追到咱头上来,不鸡飞蛋打了?刘镇,你振兴经济、广开财源的迫切心情我理解,可这不是正道,搞不好又得把咱俩套进去。套进去也无所谓,可300万的贷款怎么还呀?我当真成诈骗分子了?”沉默了一下,“我看这事还得找找贺市长,让他给咱介绍一下西川大学的华美国际公司,和他们一起搞个什么项目才好。有200万现金,还有镇上的房产、土地,这种成功合作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当然,要绕个小弯子,200万以陈兔子的名义投。”

  刘全友发牢骚说:“计书记,这干法也太慢了吧,只怕三年也挣不到800万。”

  计夫顺阴阳怪气说:“抢银行最快——刘镇,是你带头去抢,还是我带头去抢?”挥挥手,“好吧,这事就这么定,我明天就去找贺市长谈,刘镇,你跟我一块去,想法借台车。”

  根本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上项目的事就算“民主”讨论过了。

  计夫顺又说起了补工资的事,名义上是研究,实际上仍是自己一锤定音:全镇党政干部每人补四个月工资,农中教师每人补半年工资。庄聋子大胆问了句,为什么农中教师补半年工资,党政干部只补四个月?计夫顺当场开销道,因为农中教师没人给他送大中华,也没地方四处蹭饭吃。

  因为头昏的厉害,想到卫生所拿点药,十点不到,计夫顺便让大家散了会。

  副镇级们走后,刘全友跟着计夫顺去了办公室,一路嘀咕着,问计夫顺咋在会上变了卦?

  计夫顺要刘全友别糊涂:“刘镇,你不想想,小动物们反应这么热烈说明了什么?说明有问题!吃鱼人人有份,腥气落在咱俩头上,再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必呢!基本国策的事有忘了?”

  刘全友还要坚持:“可这真是一次机会,老计,你再想想……”

  计夫顺根本不想,迅速转移了话题:“全友,你就别公而忘私了,说说你的事吧!你家有两个大学生,我答应过你的,起码补你半年工资——这样吧,公开说呢,你也是补四个月,另外,你再打两千块钱的借条,我批一下,你悄悄领出来,你看好不好?”

  刘全友怂恿说:“计书记,你也再领两千吧,你批四千,我领出来再分。”

  计夫顺稍一迟疑,摇起了头:“那不行,那不行,我是一把手,传出去影响不好,再说,我现在日子也好过多了,我老婆沈小兰的官司胜诉了,她两年多的工资也都补了……”

  就说到这里,郝老二摇摇晃晃进来了:“计书记,我得找你谈谈!”

  计夫顺像没看到郝老二,也没听到郝老二的话,仍和刘全友说:“刘镇,就这样吧,中兴市场的事别再想了,一想诱惑又上来了,我就是这样,明明知道不是正道,心里还老犯痒痒。”

  刘全友应着,转身出了门,出门时绝没想到郝老二会向计夫顺下毒手,还和郝老二开了一句玩笑:“郝老二,镇上的路修得不错呀,我看你干脆承包下来算了!”

  郝老二白了刘全友一眼:“今天我就想和计书记说说这事——计书记赖我!”

  计夫顺这时并不知道自己已大祸临头,还当郝老二是以前那个被他的土政策驯服了的小动物,根本不拿正眼去看郝老二,坐到办公桌前翻找自己的医疗卡,边找边说:“郝老二,你有什么可说的?啊?你在国道上便民服务可是我和贺市长亲自抓的,群众普遍反映镇上的路也是被你破坏的,我不处理行吗?啊?你狗东西今天还敢来找我,皮又痒了是不是?”

  郝老二凑了上去:“计书记,我这皮还真有点痒了,你又想怎么治我?”

  计夫顺还在那里埋头翻找医疗卡:“好治嘛,你家郝老大我都收拾得了,何况你这小兔崽子!你先给我汇报一下,又准备怎么造了?”

  郝老二冷冷地说了句:“杀人!”随即从怀里拔出匕首对着计夫顺的后背就是一刀。

  计夫顺惊呆了,一时间竟没做出任何抵抗和躲避,脖子上、胳膊上接连又挨了郝老二两刀。脖子上的一刀刺到了主动脉血管上,鲜血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暴涌出来,星星点点,喷到了郝老二的身上、脸上,这一片纷飞的血腥,让计夫顺意识到了自己生命的极度危险。计夫顺这才反应过来,一边高声呼救,一边抓起桌上的烟灰缸,拼命砸向郝老二。

  郝老二也红了眼,竟没去躲,脑袋上挨了烟灰缸一击,身子一个踉跄,握着刀又扑了上来,围着办公桌追杀计夫顺。左一刀,右一刀,在计夫顺身上捅个没完。待得刘全友和临近办公室的同志赶来相救时,计夫顺已被郝老二刺了十二刀,浑身鲜血倒在办公桌旁。

  郝老二这时还想逃,挥着滴着血的匕首,对拿着各种家什涌到面前的刘全友和机关干部们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今天只和这个不讲理的恶霸书记算帐!刘镇长,你们让开,没你们的事!”

  刘全友哪能让开?手中的破拖把一挥:“郝老二,我砸死你这个狗日的!”第一个冲了上去。不料,手中的拖把没砸到郝老二,自己的胳膊倒被一刀刺中了。素来胆小的刘全友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什么都顾不得了,胳膊上流着血,仍死死抱住郝老二,众人一拥而上,这才把郝老二制服了……”

  捆了郝老二,刘全友让庄聋子打电话同志张所长,自己跑到镇政府门前的路上拦了一台车。

  送计夫顺去沙洋县人民医院时,计夫顺已知道自己不行了,拉着刘全友的手,断断续续交待说:“全友,你……你可记着,一定得给我还……还上那300万的贷款啊,咱不是花县长,咱不能骗!还……还有上项目,犯法的事真不能干,就找……找贺市长,镇上的事也都……都交给你了。我补发的工资别……别都给小兰,给我下岗的姐姐送三……三百块去,拜托你了……”

  刘全友泪流满面,紧紧握住计夫顺的手,连连应着:“老计,你放心,尽管放心,这些事我都办!还有啥事,你……你说,你是一把手,我听你的……”

  计夫顺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嘴张着,眼睁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主动脉血管被刺穿,一身热血这时已差不多流尽了,生命的能量也耗尽了,抬到医院急救室计夫顺已气息全无。

  一直到死,计夫顺的两只眼睛都大睁着,怎么抚摸也闭不上。

  刘全友想着自己和计夫顺这一年多吃的委屈,受的罪,再也压抑不住了,搂着计夫顺浑身是血的尸体,不管不顾的号啕大哭起来:“老计,老计,我知道你死不瞑目,太平镇让你放不下心的事太多了!你呀你,也真是想不开啊,你操那么多闲心干啥!这政法治安根本就不该你管,你不多操这份闲心,哪会送掉着条命呀?!老计啊老计,你这以后有事我找谁商量去啊?谁还能像你这样敢担责任敢扛事啊!老计啊老计,你不想想,你这么走了冤不冤啊?累死累活,还没人说你一句好话,身上至今还背着个严重警告处分,国家还欠你一年零三个月工资啊,这叫什么事啊……”

  这时,沈小兰也闻讯赶到了,跌跌撞撞冲进急救室,又是一番悲痛欲绝的哭号:“夫顺,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走了?连……连最后一面都不和我见了?你看看,我……我下午还到医院给你开了退烧药,是用你老爹的公费医疗本开的,镇上再没钱报销,自己有病也许也得看啊!歹徒那心咋这么黑呀,怎么……怎么就下得了手呢?你……你可是发着少去上的班啊,我叫你歇一天,你……你……你不理不睬,连句话都没和我说……”

  这哭号撕人心肺,在场的医务人员和沙洋县委季书记都落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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