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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毕洪恩道:“就是真通了革命党,也不要怕,我只要你向我说清楚。”

  钱管带这才说:“老舅,早几日是有过一个省上的朋友来约我,要我和桃花山里的女匪霞姑联络,我没应。老舅你想呀,我剿匪剿了这么多年,到末了却和匪搅到了一起,成啥话呀?”

  毕洪恩点点头道:“不和匪搅到一起是对的,可……可……后路还是要留的。省上那个朋友,你还能联络上么?”

  捅破了这层纸,钱管带也不怕了,挺惋惜地说:“老舅呀,当初你也没给我透个底,我哪敢放肆?现在联络不上了,我已回绝了人家,人家还和我联络啥?也正因为这样,今晚我才把边义夫带到了您老这儿……”

  毕洪恩想了想,说:“那就把边义夫带进来问上一问吧。”

  带上了边义夫和王三顺,却没问出个名堂来。

  无论毕洪恩和钱管带怎么启发,边义夫和王三顺就是不说自己和革命党的联系。问到那帖子,二人极一致地说是捡来的,送给钱管带是为了讨赏。

  这就让毕洪恩很为难了。

  毕洪恩捻着胡须,围着边义夫和王三顺踱了半天步,才最后做出了决断,和颜悦色地夸了边义夫和王三顺几句,让钱管带把他们放走了。

  钱管带觉得怪,待边义夫和王三顺一走,便问毕洪恩:“老舅,你咋放了他们?明摆着他们是说瞎话嘛!”

  毕洪恩道:“所以,我放了他们。”

  钱管带又问:“那昨日抓的两个疑犯是不是也放掉?”

  毕洪恩摇摇头:“那两个却要杀……”

  钱管带一听,马上明白了老舅的高明:边义夫拿着革命党的真帖子,老舅要放;而那两个疑犯不是革命党,老舅却要以革命党的名义杀。这一来,就留了后路。

  就算革命党日后真成了事,也不会因为两个屈死鬼向他算账的。而杀了他们,正好可堵江标统的嘴。

  钱管带服气了,很敬仰地看着自己老舅,听他做进一步安排。

  毕洪恩沉吟半天,又说:“阿三哪,这事刚开了个头,你还有的忙呢!传帖的那两个人不都是桃花集的么?你给我派人盯牢了,一旦发现他们和革命党联络,立马向我禀报,以便我们相机行事……”

  钱管带应道:“是,老舅……”

  §第八章

  趁着夜色逃出新洪城,跌跌撞撞往回走的路上,边义夫料定这事不会如此轻易的结束,立马想到了“放长线钓大鱼”一说。

  钱管带和那位不知来路的大老爷几句话一问,就把他和王三顺放了,实在是太让人不能放心了。

  按边义夫的想法,就算钱管带和那位大老爷不杀他和王三顺,至少也得把他和王三顺关上十天半月。

  现在,竟是这么一个美丽的结局,真像一场大头梦了。

  边义夫便觉得自己和王三顺都成了鱼,漏网的鱼。认定钱管带的线放得再长也无用:革命党的大鱼不存在,便也不会上钩了。

  倒是很为自己担心,怕钱管带捕不上大鱼,便回过头重抓他这条小鱼。

  于是,在夜路上,边义夫便对王三顺说了自己关乎长线与大鱼、小鱼的断想,要王三顺和他一起逃往桃花山,投奔霞姑。

  边义夫说:“……三顺,你想呀,咱他妈的往桃花山里一钻,那不就是小鱼入大海么?钱管带纵然有百丈长线,天大的罗网,也抓我们不到了。”

  王三顺那当儿还没从逃得一命的幸福中醒来,怪懵懂地问:“逃啥呀逃?边爷,你还没做够呀?”

  边义夫说:“现如今不是咱要做,是钱管带逼咱做!咱要不进桃花山,没准就得进新洪城里的大狱!我倒问你了:你是愿进山躲躲风头呢?还是愿进大狱呢?”

  王三顺这才清醒了,只一想,便连连道:“边爷,我进山,进山……”

  回到家,天已大亮。东方的空中血洗似的红,日头却看不到,低一片,高一片的云朵把日头遮住了。主仆二人被天光伴着,一前一后进了院门,都是一副极狼狈的样子。

  二人都一头一脸的灰土,原本油黑的大辫子变得灰黄,如同肮脏的驴尾。带走的驴却不见了,连蓝包袱也不见了。身上的衣袍更改了原有的颜色,有的地方还挂破了口子……也是倒霉。

  进门就撞见了李太夫人。

  李太夫人像似算定了他们主仆二人这夜的遭遇,见他们这副模样并不太吃惊,只把身子横在院内的条石道上,不阴不阳地问:“这一夜玩得开心吧?”

  边义夫吊着脸,信口道:“开啥心呀?娘!回来的路上,又……又让土匪抢了,不是……不是三顺救我,没准得被绑……”

  李太夫人淡淡地道:

  “倒也是怪了噢,别人不被人绑,就我们老边家倒霉,前年绑了一次,这回又要绑,都嫖上了人家的女匪首了,人家仍是绑。是不是呀?”

  边义夫红了脸,吭吭哧哧说不圆了。

  王三顺忙接上来说:“……嘿,我的老奶奶哟!您老要说怪,那真是怪;说不怪呢,也并不怪。昨夜那匪不是霞姑奶奶那一路的,却是另一路的,正和霞姑奶奶那一路结了仇。边爷不提霞姑奶奶倒好,一提霞姑奶奶,你猜怎么了?人家说我们是……”

  李太夫人哪愿听王三顺这番辩白?未待王三顺说完,便突然抬起手,劈面给了王三顺一个大耳刮子,迫使王三顺把一肚子的废话烂在了肚里。

  边义夫见王三顺因为自己而挨了母亲的打,觉得过意不去,便对李太夫人说:“娘,就算要打,你也该打我,咋……咋打三顺呢?昨夜要不是三顺救了我,您老……您老又得花钱去赎人……”

  李太夫人正在气头上,听儿子这么一说,也就不客气地给了儿子一巴掌,且骂道:“你就是真被匪绑去了,死在山里老娘也不会再去赎人了!你想想你算个啥东西?啊?老天爷保佑,老边家没在你手上绝了后。可你倒好,连着两夜不归家,弄得像只丧门犬!”

  边义夫这一夜吃惊受怕,加之走了近二十里的夜路,又饿又乏,火气也格外的大了起来,也冲着母亲叫:“好,好,那……那我现在就进山,现在!免得你看到我这只丧门犬就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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