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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赵安邦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照你这么说,我还是花果山的猴王了?”

  李行长眼皮一翻,“赵省长,但愿你别做这个猴王,咱们都要对国家负责!”

  赵安邦笑道:“—李行长,你放心好了,汉江省决不会不变成花果山,我这个省长也不是什么猴王,谈起对国家的责任,我的责任也许比你还大一些!”略一停顿,又软中有硬道,“你说的情况我都知道了,省政府会采取措施的,你呢,也帮我们做做总行的工作,不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的,更不要搞什么银行联盟!我不太相信建行、中行、农行他们就一定会和你们结盟!文山目前欠点债不错,我省可是经济大省啊,你们四大国有银行当真会因为文山出现的问题就放弃整个汉江省?”

  李行长这才软了下来,“赵省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也是狗急跳墙嘛!”

  赵安邦半真不假说:“别跳,别跳,摔伤了不值得,我们认真对待就是!”

  送走李行长,正要打电话给石亚南了解文山破产逃债的具体情况,秘书一处林处长突然敲门进来了。赵安邦注意到,小伙子行色匆促,脸色不是太对头,似乎出了什么意外的大事,便放下手上的电话问:“小林,你怎么了?出啥事了?”

  林处长汇报说:“赵省长,咱……咱们老书记刘焕章同志突然去世了”

  赵安邦一下子怔住了,“什么?什么?这……这又是啥时的事”

  林处长说:“就是—小时前的事,裴书记和于副书记已经赶到医院去了!”

  赵安邦仍不太相信,痴呆呆地说:“这……这怎么可能呢?三天前我还见过焕老的,老人家精神挺好的,和我聊了那么多,还……还说想再去宁川看看呢!”

  林处长道:“省委办公厅刘主任在电话里说,昨夜零点左右,老书记的情况突然逆转,陷入昏迷,上午清醒了一阵子,中午又昏迷过去,就再也没醒来……”

  赵安邦把手一挥,打断了林处长的话头,“别说了,走吧,马上去医院!”

  林处长却仍跟在身后汇报:“刘主任在电话里说,裴书记、于书记他们马上就从医院回来了,要研究老书记的治丧问题,让您去……去裴书记那里!”

  赵安邦已向门外走去,“告诉刘主任,我去医院先向焕老告个别,再到省委!”

  坐在自己的专车上,一路赶往医院时,老省委书记刘焕章的音容笑貌,叠印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繁华街景,不时地浮现在眼前。赵安邦禁不住一阵酸楚难忍,尽管老书记的去世在意料之中,但他仍觉得有些突然,感情上一时还是接受不了。

  老书记是一座山啊,是一座曾经支撑起汉江政治天空的奇峰巨碑啊!

  因为有了这么—位开明大度,充满政治智慧的成熟领导者,包括他和裴一弘在内的一大批开拓型干部才在这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中一个个脱颖而出,经济大省汉江才有了今天的大好局面。从某种意义上说,老书记实际上是他和汉江省一大批干部的政治靠山,不但是他和裴一弘的靠山,也是于华北的靠山。当然,于华北不会承认,在于华北看来,老书记是下政治棋的高手,让他于华北上来不过是种政治平衡术罢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错,—个身居高位掌握全局的领导者,当然要讲政治艺术和领导艺术,必要时也得搞些政治平衡,这是中国的国情、政情和改革过程的复杂性决定的。赵安邦认为,这位前省委书记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不论在何种复杂的背景情况下,都清楚地知道该把哪一颗棋子摆在哪个位置上,比如,对他和于华北的一次次安排使用,就很值得玩味。既往的事实充分证明,老书记是位严谨的现实主义政治家,这位政治家从没把改革开放之路想像得一帆风顺。也正因为如此,在老书记主政汉江省的漫长岁月里,省委才能运筹帷幄于风雨之中,决策于雷霆落下之前,才使得汉江省的改革步伐于进进退退、反反复复之中,始终保持着螺旋形上升。

  现在,焕老走了,老人家所代表的那段蔚为壮观的历史也随之彻底结束了。

  焕老会安心地走吗?估计不会。这位老人的时代结束了,而—个经济大省的改革实践和改革历史并没有结束,让焕老放心不下的事太多了!焕老最后一次和他谈话,还谈到了宁川,担心有些同志在腐败问题上付出代价。焕老的担心不是没根据的,党的确在为腐败不断地付出代价。对钱惠人,焕老就很不放心,看得出,老人家的心情很复杂,和他一样有着难言的苦衷。腐败当然要反,老人家也怕有人打着反腐败的旗号,让那些拼命做事的好干部流血流泪。现在,焕老在钱惠人的问题暴露之前走了,这也许是好事情。不管有多少疑惑,老人临终前看到的事实还是光明的:从裘少雄、邵泽兴,到他和邵泽兴,再到王汝成、钱惠人,这三届由他和前省委主持任命的宁川党政班子都没有栽在腐败问题上,对老人家应该是个安慰了……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手机突然响了,来电话的竟是钱惠人!

  钱惠人在电话里开口就问:“赵省长,怎么……怎么听说焕老去世了?”

  赵安邦尽量平静地说:“堤的,就是今天的事,我正往医院赶!”

  钱惠人沉默片刻,叹息说:“赵省长,我对焕老的感情你是知道的,我想马上来省城,向焕老告别,也顺便向你汇报一下文山的工作,不知你是不是有空?”

  赵安邦想了想,不动声色地说:“还是不要这么急吧?省委、省政府要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的,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你那时再来好不好啊?”

  他本能地觉得钱惠人想和他谈的不是工作,便问,“惠人,你想汇报什么?是不是个人的什么事?”

  钱惠人承认了,吞吞吐吐道:“赵省长,我……我想和你谈谈盼盼的事!”

  赵安邦心头的怒气一下子蹿了上来:“这事我知道,有什么好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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