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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用估计?肯定是别有用心!文山的同志干得真叫绝,汇报的理由还很充分哩,节日期间出了这种规模较大的突发事件必须向省里汇报,这是规定。这一汇报不要紧,他和银山就被动了:你银山出的乱子,银山不汇报,倒是兄弟市文山先汇报了,你银山如果不是想隐瞒情况,就是反应迟钝,失于职守!当然,当然,你可以解释:独岛乡是银山地区的边远乡镇,和文山倒近在咫尺。可人家先汇报了,话语权就掌握在人家手上了,搞不好就会夸大事态,误导省委领导!

  章桂春并不官僚,独岛乡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就是两个村的小砖厂引起了些矛盾嘛!上硅钢厂要在乡里征地两千五百亩,涉及到几个集体砖厂的拆迁,这些砖厂效益好不愿走,村干部就唆使村民闹事,还到市里群访过。他曾做过一个批示:“吴亚洲是省内乃至国内著名企业家,这个项目又是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只准成功,不准失败,谁影响银山一阵子,我们就影响他一辈子!”后来,他们金川区的书记、区长来市里汇报,说是问题大致解决了,谁知昨夜偏又闹上了!

  昨天本来说好是草签合同的,人家吴亚洲节都没过,就带着人来了,和乡区政府主要领导谈了一天。晚上到独岛乡吃饭,因为气氛好,又是过年,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时间搞得比较晚,吴亚洲一行就在乡里宏发宾馆住下了。两个村的村民们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就冲进了宾馆,要人家滚蛋。吴亚洲见过大世面,态度挺好,再三解释,要农民们有意见向政府有关部门反映。吴亚洲手下的人却没这种修养,先是和农民恶吵,后来双方就厮打起来,还打伤了几个人。

  他是天亮后才知道情况的。本想马上赶到独岛乡去,可当时雪很大,同志们都担心路上行车困难,让他先等等。他就等了一阵子,看着窗外纷飞大雪在电话里遥控指挥,找区委书记吕同仁,又找区长向阳生。吕同仁还不错,天一亮就赶到现场去了,积极做农民的工作。区长向阳生却一直没影子,知情的同志说,向区长昨夜喝多了,又没在家睡,也不知睡到哪个情人小秘那去了,气得他直骂娘。八点过后,吕同仁来电话汇报,说是吴亚洲几个人被解救出来了,但事态有所扩大,两个村的农民全出来了,男女老少在风雪中静坐,还打出了反对征地的标语。

  章桂春一听,不敢等下去了,尽管风雪越来越大,还是毅然上了路。上路时就不安地想,这事搞不好就会把银山的重大项目弄黄了,也担心文山会使坏。

  现在清楚了,文山方面到底还是使上了坏,把他和银山推到火山口上了。因此,用手机往省委书记裴一弘办公室打电话时,他就做好了挨批的思想准备。

  情况却比想象的好。省委书记裴一弘虽说批评了他和银山,口气还不错。而且明说了,他这位大老板和省委并不是护着文山,只要银山能把抢来的项目做好就成!他本想听完裴一弘的最高指示,借着这个话头好好向省委表个态,说一说银山的决心和信心,不料电话竟断了,再怎么也拨不通了,又是屏蔽在捣乱。

  翻车事故就是在他不断拨电话时发生的。当时面包车的时速大约在六十公里左右,能见度和路况比刚出城时好得多。雪虽然还在下,但已小了许多。可偏偏就翻了车!事后才知道,还是积雪惹的祸,积雪填满了路面上的一个坑,伪装成一片平坦,警车窄一下子过去了,面包车却倒了血霉,一只前轮栽到坑里瞬时倾覆。

  灾难来临时并没有事后想象的那么可怕。一切都是在很短暂的时间内发生的,谁都来不及恐惧。恐惧感的发生和存在大都是以时间为依托的。出乎意料的背后一枪不会事先给人带来恐惧,而死刑判决却会给人以恐惧感,有了等待死亡的时间,恐惧才得以产生和存在了。因而出事后章桂春从半倾的车里爬出时,并没啥恐惧感,甚至不知道左臂上节股骨已折断,还帮着把头上流血的政府办公室陈主任往车外拉。直到车里的同志都安全脱险了,章桂春才觉出左胳膊不太对劲了,身不由己地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上。同志们一看不好,把他抬进了警车里。

  进了警车,正被胳膊上的骨伤折腾着,省委电话又来了。开头还是省委办公厅的赵主任,继而,裴一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桂春同志,你现在听得见吗?”

  章桂春强忍着疼痛,“裴书记,我……我听得见,请您……您继续指示!”

  裴一弘说:“刚才我话还没说完,有个情况我要向你们通报一下,最近兄弟省区因为拆迁征地诱发了一些恶性事件,有自焚自杀,个别地方甚至酿成了流血冲突,影响恶劣!我省决不能出这种事!如果这次死了一个人,我惟你是问!”

  章桂春吸着冷气,连连应道:“是,是,我……我知道,我会负责任的!”

  裴一弘似乎不太放心,“你能负责任就好,这种大冷天,还要注意防寒防冻,既不能冻坏我们的公安干警,也不能冻坏农民群众!你们放下思想包袱,慎重处理吧,有关情况及时向省委汇报,别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章桂春又是一连串吸气,“好,好,好吧,裴……裴……裴书记……”

  裴一弘这才听出了问题,“哎,桂春同志,你怎么回事啊?被我吓着了?”

  章桂春这才说了实话,“裴……裴书记,我……我们刚才翻车出了车祸!”

  裴一弘那边急了,“什么?车祸?伤人没有?桂春,你是不是受伤了啊?”

  章桂春把情况说了说:“还好,没死人,不过,车内有三个同志受了伤!”

  裴一弘问:“你伤得怎么样?我听你的声音不太对头啊,给我说实话!”

  章桂春只得说了实话,“我的左臂可能骨折了,不过,还……还能坚持!”

  裴一弘道:“别坚持了,先就近去医院检查治疗,让其他同志去现场吧!”

  章桂春说:“就近哪有医院啊,这里离独岛乡还六公里,我……我还是过去吧,到乡卫生所处理一下伤,再……再到现场去,裴书记,您……您别担心!”

  裴一弘显然没有更好的主意,关切地叮嘱几句,结束了和他的这次通话。

  后来的这六公里痛苦难熬,道路显得那么漫长,时间也显得那么漫长。

  包括他在内,受伤的四个同志硬挤在一部窄小的普桑警车里继续赶路。一行其他九位同志只能步行前往独岛乡,或想别的办法解决困境了。章桂春想,别的办法几乎没有,若等着从市内调车过来,只怕这九位同志都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成冰棍,他们惟一可行的出路只有一条:放下幻想,来一次六公里的雪野拉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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