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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边义夫和王三顺都不敢作声了。钱管带又盯着他们看,看了好半天才说,“二位,咱们都别玩戏法了,这戏法不好玩哩!不论咱过去关系如何,这会儿,你们都得跟我走一趟。这一来,兄弟就得罪二位了——”

  冲着边义夫和王三顺一抱拳,“兄弟先给二位把情赔在前面了。”

  当下,把带来的兵勇唤上了楼,两人扭一个,把边义夫和王三顺扭下了楼,拉拉扯扯出了“闺香阁”。直到梦也似的成了钱管带的俘虏,边义夫和王三顺还不知道钱管带到底是哪一路的?去的地方也不甚了然。既不是大狱方向,也不是巡防营住的三牌楼,却是一路奔西,下了汉府街,又过了状元巷,最后竟到了一座门口有一对石狮子的大宅院里。进了大宅院,钱管带让他们和押解他们的兵勇们在门房候着,说是先要去禀报一声,径自走了,过了好长时间也没回来。边义夫知道大事不好,趁着兵勇不备,对王三顺说了句,“三顺,咱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咱啥都不能认。”

  王三顺嗯了声,特别表白说,“边爷,你最清楚,我和革命党可真是一点关系没有,既不认识大头目孙文先生,也不认识省上黄胡子。”

  边义夫有些气急败坏,“我便有么?便认识么?孙文是胖是瘦我还不知道呢!给我记清了:咱这回进城就是为了操婊子,和革命党无涉!敢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你的嘴!”

  七钱管带到来时,新洪知府毕洪恩正为各地独立的消息犯愁。一张湖北军政府半月前出的《中华民国公报》,毕洪恩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心里越烦。明摆着,湖北、湖南、江西、山西是完了,上海、江苏、浙江也完了,这些地方的新军、民军已起事独立,并通电拥护中华民国湖北军政府。四川估摸也靠不住,保路同志会早就在闹,如今已是如日中天,易帜独立只是个时日问题。天下已经大乱,且会越来越乱,大清的江山看来是保不住了。省上的情况也不妙。

  省城天天有准备起乱的消息。同盟会和共进会的革命党人两次往抚台衙门扔炸弹,逼得老抚台天天禁街,天天抓人、杀人,可革命党偏就抓不尽。杀不绝。现如今,连新洪也出了革命党,五前抓了十个,是绿营江标统抓的,朝廷一声令下“杀”,便杀了。后来,又抓了几个疑是革命党的人,江标统未报巡抚衙门,也未让他得知,自作主张就给杀了。这些杀掉的人,都奉老抚台的命令,悬首示众,可仍是压不住暗地里爆涌的反潮。这几日,已接下面的密报,道是革命党炸弹队进了新洪城里,要和桃花山、铜山里的三股土匪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新洪,成立大汉军政府。又有消息说,同盟会和共进会在运动巡防营,他外甥,巡防营钱管带明拿革命党,暗助奸人谋反,也不知是真是假?

  正想着外甥,门外来了禀报,说是钱管带到。毕洪恩一怔,把那张《中华民国公报》收了,定了定神,才对禀报的家人说,“让他进来吧,我正要见他。”

  钱管带进来了,匆匆给毕洪恩请了安,便把革命党的帖子掏了出来,“老舅,您看看这个!”

  毕洪恩一看,是张联络帖,不是往常发现过的宣传帖,帖上且有同盟会和共进会的关防,心中不免一惊。帖子抬头清楚,是写给新洪知府和巡防营弟兄的,言之凿凿地说:大汉革命之狂飙飓风已遍满域内,满清溃灭已势不可免。武昌首义大功告成。本省举义箭在弦上。因此,要知府毕大人和巡防营弟兄顺应民心民意,择机而起,于本省党人义旗高张之时,响应起义。如斯,则毕大人和巡防营弟兄于光复之后,仍可在大汉政府里勤民奉事。倘为虎作伥,则新洪光复之,尔等将死无葬身之地……云云。落款是全省同盟会、共进会时局联席会议。毕洪恩看罢便问,“阿三,这帖是哪来的?”

  钱管带说,“是桃花集一个姓边的纨裤少爷带来的。”

  毕洪恩问,“这少爷什么背景呀?是同盟会,还是共进会?”

  钱管带笑了,“老舅呀,此人是远近闻名的孟浪公子,哪有啥背景呢?因此我便觉得有点怪:帖子不像是假的,传帖的却又是这么一个靠不住的东西,难道革命党那边真的无人了吗?”

  毕洪恩想了想,“阿三啊,你且不要这般说。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又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况且,如今是大乱已起的年头,这孟浪公子真做了革命党也说不定呢!”

  钱管带道,那您就问他一问,我也因着心中起疑,才把这人带到这里的。

  毕洪恩阻止了,意味深长地看了钱管带一眼,“先别忙,我倒是想和你先谈上一谈。”

  钱管带说,“那您老就说吧,您是我亲娘舅,不论说什么,也不论我赞同不赞同,我都不会说与别人听。”

  毕洪恩一听这话便想:这外甥十有八九私通了革命党,他话中的意思是诱他先把底说透哩。于是,微微一笑,“阿三,你觉得大清的天下还坐得牢么?”

  钱管带反问,“老舅,您说呢?”

  毕洪恩摇摇头,“我看险哪。”

  钱管带问,“险在哪里?”

  毕洪恩喟然长叹,“险在民心呀。这回不是洪杨起乱了,确是革命呀,情势大不同了,只短短二十余天,举国上下都动了起来,何等了得……”

  钱管带默默看着毕洪恩不作声。毕洪恩吃不透自己外甥了,走到钱管带面前,话头一转,“所以,有人就暗中通了革命党,就给自己留了后路嘛。”

  钱管带怔了一下,惊问,“老舅是说谁?谁留了后路?”

  毕洪恩火了,鸡爪似的手指往钱管带脑门上一指,“我说的就是你钱阿三!你还给我耍鬼。心眼?绿营江标统正要告你私通革命党呢。”

  钱管带吓白了脸,“当真?”

  毕洪恩说,“掉脑袋的事,我能胡说么?”

  钱管带慌忙辩解,“这是江标统害我!”

  毕洪恩却道,“就是真通了革命党,也不要怕,我只要你向我说清楚。”

  钱管带这才承认说,“老舅,早几日是有过一个省上的朋友来约我,要我和桃花山里的女匪霞姑联络,我没应。老舅你想呀,我剿匪剿了这么多年,到末了却和匪搅到了一起,成啥话呀?!”

  毕洪恩说,“不和匪搅到一起是对的,可后路还是要留的。省上那个朋友,还能联络上么?”

  捅破了这层纸,钱管带也不怕了,挺惋惜地说,“老舅呀,当初你也没给我透个底,我哪敢放肆?现在联络不上了,我已回绝了人家,人家还和我联络啥?正因为这样,今晚我才把边义夫带到了您老这儿。”

  毕洪恩想了想,和革命党联络也许只有这条路了,便道,“罢了,罢了,那就把边义夫带进来问上一问吧。”

  带上了边义夫和王三顺,却没问出个名堂来。无论毕洪恩和钱管带怎么和气地启发,边义夫和王三顺就是不说自己和革命党的联系。问到那帖子,二人极一致地说是捡来的,送给钱管带是为了讨赏0这就让毕洪恩为难了。毕洪恩捻着胡须,围着边义夫和王三顺踱了半天步,才最后做出了决断,夸了边义夫和王三顺几旬,让钱管带把他们放走了。钱管带觉得怪,待边义夫和王三顺一走,便问毕洪恩,“老舅,你咋放了他们?明摆着他们是说瞎话嘛!”

  毕洪恩道,“所以,我放了他们。”

  钱管带又问,“那昨日抓的两个疑犯是不是也放掉?”

  毕洪恩摇摇头,“那两个却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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