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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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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的方案提出后,郑杰明背地里送给邱同知一千美元,还许诺说,只要他全力帮忙,把兼并搞成功,SAT公司将聘他为SAT机械公司总经理,给他不低于六位数的年薪。也正因为如此,邱同知才没去找陈忠阳的门路,从这个破产的厂子调走。 郭怀秋一死,邱同知认为兼并的机会可能又来了,他半夜往陈忠阳家跑,就是想听听陈忠阳的意思。陈忠阳自始至终都是兼并方案的支持者。陈忠阳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认为被SAT兼并之后,首先,平川机械一厂二千多工人的后路问题解决了;其次,二十八层的国际大厦立起来了,经济欠发达的平川有了一座标志性建筑,形象上也好看;再次,国际大厦的建设、管理、使用,至少可以再解决三五千人的就业问题,从长远看是有利的。 然而,郭怀秋和束华如不听陈忠阳的,具体管事的副市长严长琪又是党外人士,也只能听书记、市长的,陈忠阳和他一谈,他就摊开手苦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打工的…… 放下电话,望着窗外办公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邱同知陷入了深思。 现在看来,陈忠阳这个老滑头是用不着机械一厂这张牌了,真正想用这张牌的恐怕也只有他邱同知了。想到被工人们闹得急了,新书记吴明雄和陈忠阳也许会拍板接受SAT的方案,那么,他就算工作不力,被市委免了职又算什么呢?只要能到未来的SAT机械公司去做美国方面的总经理,挣那六位数的年薪就成。万一两头落空也不怕的,最终总还有陈忠阳垫底。这个老书记对平川机械一厂的事可是说过不少不三不四的话的,他若一口咬定陈忠阳为了个人的政治目的,暗示、支持他操纵工人闹事,他陈忠阳说得清么? §十五 十五层的时代大厦位于市中心的中山路上,是落成没多久的全市最高建筑物,东眺龙凤山,西望故黄河,北面隔着内环路,正对着平川机械一厂一片灰暗破旧的厂房。当顶层缓缓转动的旋厅将华义夫老先生的目光送向北方时,老先生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在坐椅上欠了欠身,指着平川机械一厂一片灰黑的房顶困惑不解地问:“这种黄金宝地上怎么还会有工厂呀?” 时代大厦老总陈晶笑着说:“要迁走的,市里正和美国的SAT公司谈判,由SAT公司远东部在这里盖一座大厦,二十八层高哩。” 亚太公司董事长柏志林说:“这事好像还没定下来吧?听说SAT的那个假洋鬼子郑杰明心太黑,想趁着现在经济滑坡,机械厂发不出工人工资,狠勒咱市里一把。” 华老先生来了兴趣:“咋个勒法?” 柏志林说:“工厂准备迁往国际工业园,让出的这块黄金宝地差不多等于白送。市里自然不干,可又没和SAT翻脸,现在还悬在那里。” 华老先生点点头,不做声了。 华老先生的女儿华娜娜却说话了,问柏志林和陈晶:“你们二位咋没想到把这块黄金宝地搞过来?既然等于白送,那么与其送给美国人,就不如送给我们中国人了。” 柏志林苦苦一笑说:“华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中国人的毛病:从来都是宁予外人,不予家奴。当年我们蒋委员长不是这么干的么?现在大陆不少官员还是这么干。” 华娜娜问:“他们为啥要那么干?” 柏志林说:“好对上面吹牛呀!报表数字往上面一报,看,我们又引进了多少外资,改革开放成果累累。” 陈晶说:“也不能完全这样讲,市里也有市里的难处。这块地就算白送给我,我也不敢要。为啥?我没钱盖这座二十八层的大厦呀!为这座十五层的时代大厦,我欠下的贷款就得还十年了。” 华娜娜说:“你们真是太没生意头脑。可以先卖楼花嘛,既能在国内卖,也能在港台海外卖,三分之一的楼花卖出去,建设资金不就有了嘛!” 柏志林插上来说:“是的,我们亚太公司正想联合国内几家公司这样做,许多工作已经开始着手进行了。如果可能,我很想听听华小姐更具体的建议。” 华娜娜似乎想建议什么,华老先生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将华娜娜制止了。 也恰在这时,负责陪同华家父女的市台办白主任陪着副市长严长琪进来了,大家更不好深谈下去了。 正是一月一次的平川工商界老总聚谈日,旋厅里的人很多,寒暄应酬之声此起彼伏。严长琪和白主任走出电梯后,与熟人一路点头打着招呼,来到了华老先生父女面前。 严长琪笑眯眯地握着华老先生的手,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华老先生,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可以算同志了。” 白主任介绍说:“华老,我要特别说明一下,我们严副市长是民革——就是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平川市负责人,他父亲严文将军曾带着手下的一个整编师在民郊县起义,建国后做过我们省的民政局长。” 华老先生挺惊讶:“哎呀呀,想不到,真想不到,严文兄的公子也做了副市长了。”继而又摇头苦笑,“当年,严文兄一起义,我可就惨喽,连夜就跑呀,先是汽车,后来是马车,过了大漠河,又辗转一个多星期才到了省城,把个平川市府的牌子挂到了一家小旅社里。小旅社的名字现在我还记得,叫‘大方旅馆’。” 严长琪笑道:“您肯定在大方旅馆里把家父骂得不轻。” 华老先生说:“可不是么?我们都骂严文兄叛变附逆,还幻想着老先生创造奇迹,国军大捷,早日还府平川哩!没想到,就此一别竟是四十二年,我这个当年本省最年轻的市长,也已七十有二,成了十足的老朽了。” 说罢,老先生抚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严长琪说:“家父后来也提起过您,说您终还不是旧官场上的党棍政客,在平川做市长时,还是想为老百姓干点事的,想重修钟鼓楼和东坡亭,为此,还和警备司令大吵过一场。是不是?” 华老先生说:“可不是么。为修钟鼓楼和东坡亭,我备了一部分石料、木料,全被他们拖去建地堡工事了。老先生那时要消灭共产党呀,要决战呀,哪容得你好好做事情?到了台湾,我这个丧失了城市的市长变得一钱不值,痛定思痛,才被迫弃政从商。” 故乡逢故人,华老先生情绪激动。 喝着清茶,望着旋厅外的景色,华老先生开始谈古论今。 “我们平川真可以说是个战乱不已的古城了,春秋战国时代,屡兴屡灭;楚汉相争之际,战尘蔽日;三国鼎立之时,烽火连年;元代、清代,两次遭屠城惨祸;到了近代,先有中日两国的会战,后有国共两党的决战。从古打到今,打得这座三千年古城连古城墙都没有一堵。说起来真让人伤心呀。四十二年前离开平川时,我记得很清楚,老东门外响着轰隆隆的炮声、枪声,十里长的中山路上满是国军溃兵,龙凤山下一片大火。我当时就想,这个城市又完了一次。” 严长琪提醒说:“华老呀,不但是战乱,咱平川还有一害呢,就是黄水呀。” 华老先生点头道:“对,对,有史可证的黄河改道,黄水淹城就有五次。” 陈晶插上来说:“就在建这座时代大厦时,我们发现,这座城下还有两层被埋在下面的旧城遗址。后来,文物部门让我们移位,让出遗址位置,准备日后发掘。” 柏志林也插了上来,毫不隐讳地说:“要我看还有一害哩,那就是解放后无休无止的运动。你斗我,我斗你,一个个斗红了眼,斗昏了头,就从没好好搞过城市建设,四处灰蒙蒙、脏兮兮的,直到今天也没有从根本上改变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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