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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话没落音,拳头再次扬了起来,还想冲着那鼻梁来一下,却因着白科群的及时躲闪打偏了,落到了白科群的右眼眶下。

  “这一拳是代表弟兄们赏你的,谢你和弟兄们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白科群满嘴,满脸都是血,开始嗷嗷叫着,挣扎还击,只可怜这东西又瘦又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飞起一脚便将白科群极利索地喘倒在楼梯口的垃圾筒旁。垃圾筒被白科群倒下的躯体撞翻了,灰土,废物落了白科群一脸一身。

  他扑过去还要打,一个弟兄将他拉住了:

  “涂连长,饶他这一回吧!白……白连副怪可怜的,也……也不是真想害谁!”

  站在楼梯上的小豁子却道:

  “胡说!白连副就是有意害人!不但害了涂连长,还害了我,让我饿了一天饭!”

  小豁子挥着脏兮兮的拳头,极明确地鼓励他:

  “涂连长,往死里揍!揍死这狗东西多省两碗糙米饭!”

  又一些弟兄喊:

  “揍!揍这屄养的!”

  “问他还敢卖人不?”

  这鼓励与支持益发使涂国强野性大发。他原倒不准备再揍的,可弟兄们这么一喊,就觉着不揍出白科群的屎来便对不起弟兄们的善心好意了,遂不顾罗斯托上尉再三强调的卫生,骑到白科群落满垃圾的身上,又是一番擂鼓打锣般的猛击,直打得白科群连讨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弟兄们当中,也有白科群的狐朋狗友,开打时,大概就有人向营里的巡捕报告了。他还没有从白科群的身上爬下来,罗斯托上尉已带着翻译官刘良杰和几个随从士兵赶到了小红楼。

  也恰在这时,林启明和费星沅双双从楼上下来了。罗斯托上尉和林启明、费星沅都盯着他的脸孔看,看得他挺不自在的。

  罗斯托通过翻译官刘良杰问: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打架?”

  他不知该说啥。

  弟兄们也都不作声。

  小豁子挺机灵,干咳了一声说:

  “罗长官,他……他们是争一条毯子,涂连长说毯子是他的,白……白连副说是他的,两人先是争,后……后来就打起来了,我看见的!”

  罗斯托通过刘良杰问在场的弟兄们,弟兄们有的点头称是,有的说没看见。

  罗斯托走到挣扎坐起的白科群面前,用铮亮的皮靴踢了踢白科群的屁股,用生硬的中国话问:

  “是这样吗?”

  白科群可怜巴巴地抹了抹脸上的血,畏怯地点了点头。

  罗斯托又明确问:

  “你要提出控告吗?”

  白科群茫然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罗斯托哇里哇啦讲了一通洋话,嘴一努,要刘良杰翻译。

  刘良杰当即翻译道:

  “上尉说,就是受害者不控告,他也不能允许在他管辖的第九中国军人营出现这种侵害人权的野蛮事件。白连副要马上送去检查治疗,涂连长要就其野蛮行为写出书面报告,俟上尉派人调查之后,再作出是否拘押的处理决定。”

  直到这紧要关口,林启明才说话了,是对罗斯托上尉说的:

  “1776团三营营长是我,涂连长、白连副都是我的下属军官,根据营区中国军人自治的原则,上尉无权干涉我营内部事务。这一点,在本营长返归第九中国军人营时,已和上尉本人和布莱迪克中校详加阐明,并再次征得了上尉先生的当面认同,希望上尉先生不要忘记。”

  刘良杰把林启明这番话翻译了以后,罗斯托上尉想了想,又阴沉着脸说了一通话,让刘良杰照译。

  刘良杰翻译道:

  “上尉说,自治原则上尉并不反对,也不想插手林营长部下的内部事务。但是,此次事件发生后,贵部下士兵向上尉作了报告,作为第九中国军人营管理主任,上尉不能不出面制止。现在既然林营长愿出面处理,上尉可以不再过问,可上尉希望,这类野蛮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如再发生,闹出生命危险,林营长必须负担全责!”

  罗斯托匆匆赶来,又匆匆走了。走到门口,铮亮的皮靴踩到了一口浓痰上,差点儿滑倒。遂又抬起脚,指着皮靴上和水门汀地上的浓痰愤愤地对林启明叫了一通。

  刘良杰很尴尬地道:

  “林营长,上尉说,他还要提醒您注意营区卫生,上尉已再三说过,随地吐痰是不能允许的!上尉建议您对随地吐痰的士兵进行最严厉的处罚!”

  没想到,打人事件竟以吐痰问题而告结束,涂国强感到一阵快意和开心。他记起,那口痰大概是他吐的。他原准备把那口积蓄了许久的浓痰吐到白科群脸上,可走到门口,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忍不住了,才把痰吐到了水门汀地上。

  真遗憾,罗斯托没被那口痰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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