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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裴小军语气益发诚恳,好,杨老师,这事我们可以等着瞧,也许是我错了。但今天您为我随口而出的一句话,犯得着动气么?您有必要这么认真,想这么多吗?马义这个独董是您和董事会请的,没您的认可,谁敢动他啊?谁又动得了他?您要这么认真,只有我辞职了。

  杨柳心里想,我若不认真,你小家伙就不是随口一说了!嘴上却道,你既然这样坚持,我就抽空找马义谈谈吧,他听不听可不知道!

  裴小军笑了,好,好,杨老师,只要你出面谈了就成!又说,哎,对了,咱二十万广告的事可千万别传出去,广告最好也晚点儿再发!

  杨柳说,谁会传啊?要传也只有你去传,孙和平是你孙老师嘛!

  裴小军夸张地叫了起来,哟,杨老师,你还怀疑我里通外国啊?!

  杨柳故意说,小裴,别说你,连我都有里通外国的可能,现在这社会,有奶就是娘嘛!像王小飞,不就里通外国,和北柴勾搭上了么?

  裴小军突然想了起来,对了,杨老师,咱也别光看到孙和平的猴窝着火给咱带来的好机会,也得看到消极影响,对咱不利的地方!

  这倒是杨柳没想到的,消极影响?还不利?小裴,你倒说说看!

  裴小军说,杨老师,您想啊,王汝成和赵安邦是啥关系?他们能不通气么?若赵安邦知道正大重机闹了这么一出,对我们的激励计划就有影响了。王汝成不是提了么?一位高管的年薪等于普通劳动者几百年的总收入是否合理?当然,我们的方案照做,但期望值不能高了。

  裴小军就是敏感啊,竟从孙和平和北柴的危机中看到了这种不利影响。不利影响肯定存在,今天的赵安邦已不是过去的赵安邦了,才不会为这种风险承担责任哩!于是便道,不行就放放吧!反正已经搞晚了。北柴是在熊市中搞的员工持股和股权激励,成本都很低。现在是牛市,股票价格炒得太高了,我们管理层的股权激励没多少意义!

  裴小军想了想,说,这倒也是!要不就分两步走吧,先把高管的年薪提上来再说。比如您吧,既然北方重工董事会的薪酬委员会给您定了八百多万的年薪,您就拿着嘛!杨老师,我争取帮您拿到手……

  杨柳忙摆手,别,别,小裴!你真这么做,就是陷我于不义!

  裴小军直叫,看看,你看看,都提到不义了!让我咋办才好?

  杨柳也不知咋办才好。在JOP拿这八百万,甚至一千万都名正言顺,没人敢说半个不字。而在北重集团,他就是拿三百万,底下的员工也会议论纷纷,说他长了几倍的工资。更别说还有裴小军的低薪做陪衬。裴小军这么做,就是为他挖坑,准备埋他。当然,他也可以考虑先把这份高年薪拿到手,在裴小军下手埋他之前,及时跳槽……

  这时,裴小军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哎,杨老师,咋不说话了?

  杨柳这才叹息说,这事算了,还是接受正大重机的教训吧!

  巨大危机就这么突然来临了。不仅是北柴集团的企业危机,也是他孙和平的个人危机。贪婪无耻的汤家和竟然逃了。正大重机制造公司流血死人的严重冲突意外地发生了。任延安被吓破了胆,不听他的好言劝阻,自认渎职,要到检察机关自首。北柴股票在香港和内地同时暴跌,股价竟双双让北方重工超越了。更严重的是,新任省委书记王汝成要拿此事做典型,杀鸡给猴看。这一天一夜,从K省传过来的信息又多又杂,都很可怕。有消息说,王汝成在流血事件发生后,连夜召开省委紧急会议,在会上拍了桌子。有消息说,王汝成下令对当年正大重机的股权转让进行彻查,如果造成国有资产流失,将宣布转让无效。有消息说,中央调查组已进驻K省,全面调查汤家和……

  孙和平进入了从未有过的惊慌与恐惧中,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几乎是出自本能地竭尽全力进行危机公关。然而,公关效果糟糕透了。他知道王汝成是赵安邦在宁川一手提拔起来的,想通过赵安邦给王汝成打个招呼。赵安邦却一直不接他的电话,连赵安邦的秘书都不接。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事,他毕竟是一家著名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他的电话就算赵安邦不接,秘书也会接。这说明了啥?说明赵安邦知道这事闹大了,想躲他,甚至有可能已经从王汝成嘴里得到了要对他动手的什么机密内幕。退而求其次,他又找裴小军。裴小军毕竟是裴一弘的儿子,王汝成虽说是赵安邦的人,却是在裴一弘主持工作时进的省委常委会。如果裴小军能帮忙,陪他去一趟K省做个汇报,王汝成也会给些面子的。可裴小军也推了。这个小混蛋,一口一个孙老师的叫,却看着自己的老师掉进坑里挣扎扑通,就是不搭把手。

  田野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跑来找他商量,说是任延安那里,我们从没送过礼,就算任延安自首了,我们也不怕。倒是汤家和那里有些麻烦,主要是汤强那五百万元的广告费。建议早做准备,让广告部主任把责任担了。孙和平苦着脸说,这也是我过去的想法,昨天夜里病急乱投医,看了看法律规定才知道,你我仍然逃不脱责任,还叫单位行贿罪。田野问,那这次呢?补交五千万地款的事呢?孙和平说,这倒没啥,汤家和又没收咱的钱,咱借给刘必定三个亿是另一回事。田野有些担心,如果刘必定在外面乱说,我们就会有麻烦。孙和平说,他才不会乱说呢。就算他再进去,也不会说我们的事,否则我也不敢找他。田野突然想起,哎,刘必定该不是早就知道汤家和要逃跑了吧?

  孙和平一怔,觉得这也不无可能,刘必定和汤家和之间的关系那么好,哥呀弟的!便当着田野的面,给刘必定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地问,必定,你和我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汤家和要逃跑啊?

  刘必定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说啥?老汤逃跑?他往哪儿跑?哎,和平,我给你说呀,现在市场上传言很多,这盘难做了!

  孙和平哪儿还顾得上做不做盘,继续追问,你真不知道老汤逃了?

  刘必定道,老汤逃不逃与我们有啥关系?我问你,你们该补的三亿八千万是不是变成了五千万啊?人家老汤给你们批了没有?批的过程中受你的贿没有?他既没受你的贿,你也没行贿,瞎紧张啥?不过,如果你想借口老汤逃不逃的事违约,敢从我账上划走这三个亿的话,那你和北柴可真得紧张了,估计你还能赶上进我住过的号子……

  孙和平知道刘必定话里的意思,心里一惊,忙道,哎,必定,你他妈都想哪儿去了?我这不是紧张,就是随便向你了解一下情况嘛!

  刘必定道,了解啥?你不说我今天还真不知道!孙和平,你还孙猴子呢,猪脑子啊?我问你:如果你有一天卷几亿十几亿逃到境外去了,会不会在逃走前和我打个招呼,哥们儿,我逃了!咱以后美国见!

  孙和平无言以对了,过了好半晌,才说,这……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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