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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孙和平才不上当呢,今夜若见不着他,明天只怕就更难了。没准明天一早就会接到任延安一个电话,说是什么飞北京或飞上海了,因此深表歉意。这事他就常干嘛,他不想见的人根本就别想见上他。却也不便把话说破,只对那副厂长道,你歇着去,我们还是等任总吧。

  副厂长没法说服他们离去,只得回家,竟没敢让他们到家里坐。

  田野沮丧极了,说,小仲说得不错呀,我们这是进了敌战区啊。

  钱萍也抱怨说,就是,来时想到过难,却不知会这么难!

  孙和平先没作声,后来看着满天繁星,说起了当年。要说难,能比当年更难吗?客户退货,债主堵门,全厂八千号人一年零九个月没发工资,我不也带着你们四处求人吗?求平州各大银行,求不来就和刘必定想法去骗;求老同学杨柳,只要他能给咱们一口饭吃,把咱们收编进他们北重集团,我都恨不得跪下给他磕头,抱着他的腿喊爹!

  田野感叹道,这困难时求人,没想到今天财大气粗了还求人!

  孙和平说,同样是求人,但性质不同。过去求人是为活下去,取得生存权;今天求人是为壮大自己。不抓住机会壮大自己,将来咱还会为生存权去求人,这是我决不愿再见到的,所以我宁愿在这罚站。

  这话说得不无悲壮,田野、钱萍象似都被震撼了,半天无话。

  这么说着,又过了一小时,快十点时,任延安终于被逼出来了。

  从专车里下来后,任延安没啥歉意,礼节性的和大家一一握了握手,淡淡说了句,既然来了,就屋里坐吧!说罢,径自进门上了楼。

  上楼到了任延安家,任延安仍没好脸色。让他们在客厅的老式沙发上坐下,招呼老婆给他们一人倒了杯白水,自己就在老婆伺侯下吃起饭来,说是没想到和JOP的人谈了这么久,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孙和平说,好,任总,那您吃您的饭,我说我的事,我们不多耽误您的宝贵时间,话说完马上就走,给您也给正大重机提供一种选择。

  任延安根本不看他,喝着小米粥,咬着馍,不冷不热地说,我和正大重机没啥要选择的,我们正和JOP谈着,JOP就是我们的选择。

  孙和平说,就算您们选择了JOP,听听我的想法总没坏处吧?

  任延安耷拉着眼皮,继续喝粥,喝粥声很响,那你说,随便说。

  孙和平说了起来,任总,今天我们在您家门口等了四小时,在这四小时里,我感慨挺多。北柴股份也是从计划经济年代走过来的,我也曾是一个国营大厂的厂长……哎,任总,你不会嫌我太啰嗦吧?

  任延安抬头看了孙和平一眼,你随便,想说啥都可以,我洗耳恭听。你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能等我四小时,我也可以陪你一夜。

  情况看来相当不好,任延安和正大重机十有八九是铁了心要追随JOP了,可能马上签合作协议,甚至已签了协议。如果正大重机和JOP的合作真成了现实,他手上希望汽车的控股权也就失去了战略意义。

  这无疑又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就像当年进入北重集团。现在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北柴股份在生死关头进入北重,在北重的扶植下成功在香港上市,是北柴股份成为伟大企业的起点;今天通过正大重机获得重卡机械的整装能力,则是北柴股份成为一个伟大企业的重要转折点,没有正大重机,北柴股份只能是个发动机制造商。因此,他不能放弃,决不能!他必须说服任延安和正大重机参预他和北柴股份创造伟大企业的历史过程,哪怕他们和JOP的协议已经签订,也要说服任延安予以撕毁。他相信,参与创造一个伟大企业是有诱惑力的。

  任总,我刚才说了,我也曾是国营大厂厂长,您面对的局面,我也曾面对过,而且远比您困难。因此您和正大重机急于引进JOP我不奇怪,就象当年我不得不投奔北重一样。但这里有个区别,我和北柴当时是别无选择:厂子停产瘫痪,银行停止贷款,资不抵债。而目前的正大重机不是这个情况啊!虽有些压力,但不存在生存问题。你们在北中国市场仍是北重集团最强大的竞争对手。海外呢,欧美先不说,西北亚市场完全在你们手上,仍有成长为一个伟大企业的可能。

  任延安冷冷道,多谢你的恭维,我想,JOP就是个伟大的企业。

  孙和平激动起来,是的,JOP是个伟大的企业,但不是您和正大重机缔造的伟大企业。加盟JOP,你们就成了JOP的一部分,在中国民族工业伟大企业的名录上将永远不会再有正大重机。其实,你们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参与缔造一个伟大企业,民族品牌的伟大企业。

  任延安插了一句,是的,这个民族品牌的伟大企业叫北重集团。

  不,不,任总,我说的这个企业叫北柴股份,而不是北重集团。

  任延安怔了一下,放下手上的碗,你们北柴不就在北重旗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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