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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团长不走:“火刚扑灭,油桶已经推到了阵地外面。”

  苗团长身边的刘团副忍不住带着哭腔报告说,大火烧起时,苗团长不顾敌军炮火攻击,一直在组织弟兄们用毯子、麻袋扑火。

  刘团副硬拉着苗团长转过身来,庄奉贤旅长看到,苗团长后背已是一片焦黑。继而又注意到苗团长的半截衣袖也被火焰舔去了,赤裸着的手臂散发着一股焦肉味。

  “这……这就好。”

  庄奉贤努力镇定着情绪说:“战争是很……很残酷的事,指挥官稍有疏忽都将酿成下属弟兄的不幸,况……况且,今日我们面对之敌,又是装备精良的日本鬼子,我……我庄奉贤不能有任何疏忽,你苗团长也……也不能有任何疏忽啊!”

  苗团长笔直一个立正:“是!”

  “走,一起去看看三营的情况!”

  不曾想,从暗堡里走出去没多远,一颗炮弹飞过半人多高的麻包,在距苗团长只有两米开外的地方爆炸了。苗团长半个身子被炮弹掀掉,白花花的肠子落了一地,其中有一块竟迸到了庄奉贤脸上。庄奉贤也被震倒了,倒地的那一瞬间,竟没意识到自己也中了弹,当时他很清醒,那块血腥而粘热的东西飞到他脸上时,他还本能地抹了抹脸。

  后来发现身子很重,又发现自己浑身是血,脸上、手上、脖子上有血,后背也有血。军褂被血浸透了,粘乎乎地粘在脊背上。他伸手去摸脊背时,才知道脊背上压着一个人,是走在最后头的刘团副。刘团副也死了,半边脑袋被弹片削去,粘着一块头皮的钢盔滚出了好远。他腰上、腿上都受了伤,糊在身上的血,既有自己体内流出的,也有刘团副体内流出的。同时受伤的,还有一〇六七团的两个士兵,唯有汪小江一人毫毛未损。

  汪小江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唤来了担架。被抬上担架时,庄奉贤旅长流着泪,硬支撑着身子向苗团长和刘团副倒卧的地方敬了礼。

  担架兵抬着庄奉贤向大丰仓库旅部转移。转移前,庄奉贤重申了固守的命令,要三营长赵毕成负起一〇六七团指挥之责。

  进入大丰仓库正包扎伤口时,接到了《远东电讯》一个叫佛兰克林的洋记者从租界内打来的电话。电话指名要中国守军最高军事长官接。庄奉贤旅长忍着伤痛,镇定地接了。

  在电话里,庄奉贤旅长以冷静得近乎冷漠的口吻告诉那位洋记者,洋浦港阵地依然在中国守军手中,七七三旅据守的每一座楼房上都飘扬着中国的国旗。

  “中国守军还能抵抗多久?”

  “抵抗至最后时刻。”

  “何为最后时刻?你不顾及部下的生命安危么?”

  庄奉贤旅长道:“七七三旅全体官兵是为国家和民族而战,我们都不怕牺牲,不论是长官还是士兵。”

  “松井中将在两小时前声言,二十八万日军已分六路挺进S市,洋浦港将变成你们最后的墓地,请问将军有何评论?”

  庄奉贤旅长将话筒举到身边的机枪前,向射手打了个开火的手势。

  机枪“哒哒”叫唤起来。

  庄奉贤旅长把话筒对着“哒哒”怒吼的机枪举了好一会儿,才冷冷道:“这就是我的评论!”

  说毕,挂上了电话。

  这时,外面的机枪声也响了起来,日军又一轮疯狂的进攻开始了……

  迄至该日二时十五分,洋浦港阵地在日军三面炮火的攻击下岿然不动。七七三旅两天一夜五十七小时内,打退了日军大大小小二十七次进攻,三千副血肉之躯顽强挡住了疯狂转动的战争车轮,为S市和最高统帅部赢得了最后时间……

  §第三章

  无线电波加剧着战区上空的紧张气氛。十余家中外电台每隔半小时或一小时播发一次战事新闻,搅得人心惶惶。

  战事新闻偏又不得要领,一个电台一套说法,相互矛盾。谁也弄不清现刻儿战区内还有多少中国军队?守城之战的真实战况如何?八点钟,一家英国电台报道说,中国守军已接受中立国各方的劝告,决定放弃抵抗,战争即日便将结束。八时三十分,市府的联合电台便予以驳斥,声言,中国军队将誓死抵抗到底,以树立其不畏强敌之大国民形象。同在八时三十分,大美电台从城东区发来中国守军一〇七师进行巷战的消息。九时四十分,日军东亚电台却宣称,整个城东区已在日军控制之下,一〇七师残部正窜入由立国租界。十一时,当潮水般的难民在空袭中涌入租界时,联合电台正在播放吴焕伦市长的讲话。

  在最混乱的时刻,吴市长的声音镇定自若,听不出惊恐和惶惑,给人的印象是,市府和国府对战事未失信心。讲话简洁有力,先赞扬了市民们已为战事作出的贡献和牺牲,又紧急吁请更多的民众参加公民训练团,协助市府服务战地国军,维持战时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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